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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树院坝梢儿言辞叶翼杂谈 |
我的院坝,长着一株梨树。四枝八桠,曲延向天。每年春天来了,梨树枝梢儿的那些苞儿们,努啊突啊,破茧而来的是,鹅黄随后浅绿的娇嫩叶翼。我叫它们翼,是想那是春天的翅膀,连我的这个不会言辞的邻居,也要去学学飞翔了。
再往下去,一月,或者再长些,梨树的身上就披上了花妆:它不是刻意去装饰自己,而是一种生命的必须要它去乳育它的那些儿女。我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它,它那一束束的浅白,满身春脂芳香,颖脱而至我的眼前。我甚至略嫌那灿烂的阳光,也要被衬托出稍稍的逊色。招的远方栖来的娇身鸟儿,也扬歌漫舞起来。
我院坝的这株梨树,它虽然孤立无言,但那满树的枝桠叶片花果,不正是另一种语言?它淡然迎纳自然的一切,忍受袭扰困顿着它的所有周遭。我贪玩的孩子,也曾去它的身上攀爬。它头顶的上方,也曾落下无情的冰雹蛋子,摧残着它的躯干枝桠。细软的绿丝虫子们,也曾咀嚼啃噬过它。它不怕,它沉默而俯首。
我院坝的这株梨树,已经数十年了。它很卑微地屈居于此,从一根细弱的枝条,长到了碗口粗细。数十载的风风雨雨,陪伴我们过来,数十载的苦辣酸甜,守望我们过来。在它身边,荏弱的孩子,长成了大人;成年的大人,熟成了老人。而唯独它,每年,都会把甘甜的梨子,结成果实,在我们困倦干渴的时候,咬它几口……
春天,它以满树粉白的容颜来面对我;夏天,它以少妇似的腰身来依傍我;秋天,它的那些金黄色的儿女们,一个个被我和我的儿女吃下,只留下一树萧瑟,和归根拂去的枯荣叶片,流连在它的臂弯,冬天,几乎被我们给忘却在脑后,寒风下雪压繁枝,独自孤立沉默。
我无意去赞美这个不会言辞的邻居,只是觉得,一株梨树的一生,像一个忍辱负重的女人,它把太多的柔情,与忍耐,结满枝头叶尾,独其自身,遍体鳞伤却依然要,把太多的无因之果奉呈生活。
我院坝下的土地,是贫瘠的,我知道,那下方是一种赤红色的黏土。我推测不出,我的这个不会言辞的邻居,它到底是用多么坚韧的力量,来获取着地下的那些滋养?而完成着它的结果过程?我寻思:我们在去享用它的异界生命的时候,是多么的草率?轻佻?狂妄?自大?我甚至多年没有为它去施肥,灌水?
然而,这一株梨树,在这个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它枝梢儿的那些苞儿们,又开始努啊突的。那破茧而来的,依然鹅黄,随后浅绿的娇嫩叶翼张开来。它的翼,是春天真正的翅膀。虽说它不会言辞,没有斑鸠麻雀的花言巧语,可我能够读懂它,能够理解它的另一种飞翔的姿势。我想,哪怕我读不懂所有女人,但我仿佛读懂了一株树,一株梨树。它不是人们所用谐音“离别”的离,是以自焚方式撕裂自己,完成涅槃的一种异界生命。
那满树的泪花,那不是悲戚,却是喜悦。
2010.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