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教育的回忆（三）—— 苦力

每当我蜷缩在沙发里昏昏欲睡，或是神思在天空飞翔，但只要进入再教育的时间隧道，便马上像梦魇一般，心堵、肺堵地喘不出气来，所有的悃意和快乐都退缩到角落，我会一骨碌地站气来，长吸一口气，赶紧把再教育的梦魇吐出去，这可就把精气神全吊起来了。

痛苦的回忆，总能让人清晰地记得不堪回首的往事。来到农场已经是秋天了，虽说云南是四季如春，但一天之内有春秋，更何况遇雨便是冬。深秋的云南，早晚寒风瑟瑟，我们参加劳动的第一仗，是疏通“导水渠”清除淤泥，全连的学生拿着铁锹、畚箕，斗志昂扬地来到了导水渠，水渠是一条长约3公里，宽4、5米，深约2米的一条水沟，现在沟深不足1米了，这回就是要把淤泥挖掉。班长（小兵）首先跳进了水沟，我们也脱了鞋，挽挽裤脚便跳进了沟里，虽然水渠里的水已经放干，但还有薄薄的一层残留水，淤泥依然没到了膝盖，最深的地方快齐腰了，站在带有水的淤泥中，被寒风一吹，依然刺骨，只有买力地干活，才能已抵御寒冷。男同学尚还可以，女同学就遭罪了，由于生理原因，男的都不让女的到水深的地方去，可气的是连、排长（当官的），不下沟尚且不说，站在上边还说，女的也要锻炼，不能挑肥拣瘦。男同学也不多说，都往深的地方走，把浅的地方让给了女生，前几天还好，有太阳帮忙，还不算太冷，半个月后，天更冷了，特别是阴天，已经感到寒冷得手脚疼了，特别是手，像猫咬的一样。我感到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女生请假的，但也不好问，终于这天出事了。一个女生忽然晕倒了沟里，当我们把她抬到了沟上，她只说肚子痛，但再仔细一看，从她的挽起的裤脚边，看到了流出的血，才知道她来“月经”了，一个医学院的大学生说；“快找点衣服来，注意保暖。”一个政法学院的女学生，愤怒地跳了起来，用手指着连长大骂；“你这个法西斯，你让女生下水，干这个活，你有妈吗？你有姐妹吗？你有人性吗？”这下可惹恼了连长，回到了连队，集中火力批判这个政法学院的女生，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生还真歪，不但不认错，还辩论了起来，这个女生的老公，也是她的同班同学，也在我们连里，他比女的还凶，他拉着女的说；“咱们走，不跟这个无知的人说，他脑子有病，到团部去。”走的时候扔了一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果然去过以后，连长挨了批，在连上做了检讨。后来知道这二口子有背景，男的父亲是某省的地委书记，女的更厉害，父亲是老红军，现在还在部队里，如果换了其他人，不说是挨批斗了，那要脱层皮了，所以这不是在比道理，是在比官阶。

在连队里真拿我们当壮劳力了，除了干农活，还要去团里的砖窑厂干活，进砖的时候还好，就是热点，出窑的时候有点受罪，那不是热、是烫，鞋底薄了会烫脚，如果鞋底有洞，会烫得跳脚，我们想了个办法，用稻草垫好，再用麻袋片包上，这就好多了。这干苦力的还没什么，只是苦点没危险。而在修小水电站的时候，需要导洪管，每一节管子，直径70公分，长2米的水泥管子，一根重近200公斤，四个人挑一根，要装在山坡上。如果是一个人挑一百斤，也不觉得重，但是四个人一起抬四百斤，就觉得奇重无比，每次颤颤悠悠地抬了起来，管子离地面才十来公分，即便是掉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走在山坡上，一滑脚就会滚下去，更危险的是一个人滑挑，会闪着另一个，再加上管子落地的一震，那还在挑着的二个就要受伤了，所以大家都十分小心，但不管怎么小心，坡陡路滑事故难免，不幸的事情总会发生的，接二连三的伤好几个，扭伤腰尚且小事，有一个被震伤腰后，腿发麻有刺痛，我知道这是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了，但不能说，否则就是扰乱军心，可悲的文弱书生，这群戴着眼睛的大学生，这次可真让再教育一回了，那些不干活的连、排长，虽然没拿鞭子，但是监工无疑了，还是好好的劳动改造思想吧，我的感觉这是在修长城。

缺乏劳动保护的苦力，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了，大家也想了些办法，在起抬的时候喊着号子，有领唱的，也有跟着喊的，在整个工地上号子的歌声不断，这些有文化的大学生，哼的不是老词，都是些摸棱两可的新词，可大家心里都明白，本来是欢快的劳动号子，现在成了悲壮的低吼。挑不了多少路，就放下歇一会，说是消极怠工也好，说是自我保护也好，总之大家更为注意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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