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眼睛

 

记录台发出“嘀”的一响，宣告员声如洪钟。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三分钟！”

 

观众已经回到了座位，镜头扫过，人人满脸羞涩地特高兴，像电视上看过的那些捧着薯条的美国人一样扭捏地手舞足蹈。

 

对于到现场看球的人来说，比赛有多精彩是一回事，而更重要的乐趣在于，人们总希望看到自己穿着的球衣费劲巴力地击败另一件——美国人说的。中国是另一个路子，甭管是强弱立判高下分明，还是一直势均力敌，这都不重要，中国人是越早知道结果越好，说句不中听的——对善终翘首以盼。

 

电视台请嘉宾，主持人一上来都是虔诚地先问一卦：X指导，您看这两支球队谁取胜的希望更大一些呢？不老练的嘉宾往往容易上套，斟酌再三，慎重得不得了，生怕给人家孩子算错了。主持人也郁闷，问完就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你丫这不没话找话吗？

 

我打定主意，继续没话找话。

 

主场作战的北京雄狮显然胜利在望。

我又重新回到我的岗位，戴上耳机。监视器里的播出信号还在播放着广告，导播的声音响起：“还有30秒，麦迪长翅膀那个，完了进现场！”

老夏也已经就座，正拄着下巴看着场边准备登场的球员，眼里精光闪动，踌躇满志，看来中场休息的时候生意有了新进展。

我盯着屏幕，思维有些呆滞。当同样的广告在两个多小时的转播时间里播了5遍，而且贯穿了不止一个赛季的时候，广告本身就成为了一种信仰。

我像做梦一样被魇住了。

没声音，再好的戏也出不来……

满身硫磺烟硝的T-MAC，身上窜着火苗子，跟平常一样长出了一对小翅膀。

“……他飞了起来！出手三分！”

“左手！”

“球进啦！连老天都流泪了……”

“丝薄护翼，瞬间吸收……”

也许当时播的还不是这个广告，也可能是那两个操着西班牙语的小男孩猜拳，“呜起嘚起” ！“咔咔”！“馁内”！

“贝肯鲍尔”？“哈哈哈哈”！

时间过得太久了，看得次数又太多，记不清楚。

但肯定不是这个——“I`m back !”

 

姑且当是麦迪的。

 

就算麦迪出现，新疆飞鹰今晚也插翅难飞。

 

我当然不会忘了王大明，也很清楚他的能力和个性，但是这毕竟是全国顶级联赛，王大明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我直到那个时候还不确信他具有改变结局的能力和让人感到恐怖的力量。

第三节他依然首发，不出我意料，他的状态很一般，自己很少投篮，主要是把球打给内线的科曼。在坚决的夹击防守下，科曼显得非常急躁，球很难攻到篮下去，而他的得分几乎都集中在强攻扣篮，一旦被顶到中距离就毫无作为。江海平脸色阴郁，愁眉紧锁，换下了科曼和王大明，换上了另一个外援里德。飞鹰队大前锋徐一扬则被野牛和10号张翔轮番盯防，以身体对抗为主，致使他越打越糟。

老夏解释说，徐一扬这个球员素质是没得说，但是打球还是太嫩，比赛经验不足，再加上一听说NBA的人在看他比赛，自己越想打好，就越打不出来水平。由于另一个大前锋刘蒙意外受伤，江海平还得让徐一扬在场上，而科曼一下场，场上第一高度徐一扬只能打中锋的位置，这样一来雄狮队中锋迈克更是如鱼得水，陈鹏在外线突破分球，迈克利用移动和空切不断扣篮得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比分差距越来越大，在雄狮队凌厉的攻势下，飞鹰队看上去已经毫无斗志。

“观众朋友，现在第三节比赛结束，场上比分已经是93比68，相差了25分。”

“第二节和第三节比赛，雄狮队两节拿下了64分，而飞鹰队只得不到40分，雄狮队内外开花多点进攻的特点显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已经彻底掌控了场上的局面。”

“对于落后的飞鹰队来说，科曼这个内线中锋已经被雄狮队看死，其他的球员也显然不在状态，今天的比赛基本上可以说大局已定。在雄狮队本赛季的比赛里，领先进入第四节还没有输过球，何况现在手里握着25分的优势！”

观众们都已经在欢庆胜利了，这场比赛拿下，北京雄狮队就将要获得主场6连胜，这可是雄狮队近年来的最好开局了。

陆洪涛看看身边的这些队员们，他们今晚上的发挥确实相当出色，尤其是陈鹏和沈应松，他们的外线投篮和突破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而野牛在场上兢兢业业的表现也足以让陆洪涛信任，他的篮板球冲抢和内线防守，给本来比较薄弱的雄狮队内线提升了一个档次。陆洪涛回头扫了一眼替补席，心里盘算着等第四节打个三分钟，就可以把主力们换下来，让这些年轻的小队员上场适应适应——尤其是那个刘川峰！

虽然这么长的时间刘川峰还没有得到机会上场比赛，但陆洪涛总觉得他很不寻常。不仅仅是那些光环笼罩的履历，也不仅仅是他的身体素质和技术能力，触动他的是十八岁的刘川峰那冷静而犀利的眼睛。

那是一种充满尊严和力量的眼神，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像当年的自己吗？

 

这个年轻人身上蕴含着某种说不出的力量，也许这个人会成为雄狮队未来的核心。雄狮队需要一个核心，一个能够带领他们在群雄并起的中国篮坛重新走向顶峰的核心力量，就像当年的陆洪涛。

 

一个拳王的自述里说：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知道会赢还是输。

 

相对于这种一对一的只存在胜与负，生于死的项目，篮球当然包含了更多的内容。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观察那些刚刚进入高一层次球队的年轻球员，我很喜欢去看，但我并不是仅仅从能力、素质这些所谓的运动天赋出发。能力是可以培养的，水平是可以提升的，而那种心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

不管是A联赛，还是高水平的NBA、世锦赛，或是其他的业余比赛，甚至是中学生的比赛，比赛的级别都是建立在同一个档次上的，起决定作用的并不是所谓实力就可以笼统代表的那些东西，而是内心，强大的内心。

我所谓的内心的力量，有三个体现。

眼神，表情和反应。

那些男孩子们，他们的眼神注定不会是一样的。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场地上呆多久，也没有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最终能够从篮球中得到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情，面对问题和不同的局面，也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眼神可以看出他究竟要什么，表情是告诉你他在想什么，而反应是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

陆洪涛看着替补席。

有的跃跃欲试，有的惶恐不安，有的不停地搓着手期待上场，有的左顾右盼，心里暗暗揣摩和衡量着自己的位置。

刘川峰的表情一如既往。

眼睛里并没有多么热切的盼望，没有急于表现的欲望，还是那样冷冷地看着前方。野牛今天出色的表现已经赢得了教练和队友的信任、观众的赞许和掌声，难道刘川峰就只能在这相差快30分的垃圾时间去表现自己的价值吗？这就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场比赛吗？这就是每个新人必须面对的崭新的生活吗？没有人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结局。

“嘟——” ！

尖锐的哨声响起，第四节比赛马上就要开始。陆洪涛依然沉稳地伸出大手，队员们头碰头地聚在一起，“一、二、三——加油！”，陈鹏，沈英松，张翔，野牛，外援迈克，在掌声里充满信心地走向场地中央。没有人能够在这么大比分落后的情况下反败为胜，更没有人能够从稳定而坚韧的雄狮手里夺走胜利，飞鹰队现在就像煮熟了的鸭子，还怕丫从锅里飞了？

新疆飞鹰队显得很沉默，连一向气势逼人的主教练江海平也没了声息。我似乎已经能听到江海平在赛后记者招待会上四平八稳的措辞，当然还要热情表扬对手的战术合理球员发挥出色——大比分输球的主教练总是低调而谦和的。

只要大比分落后的一方不是主队，观众对比赛总会充满兴趣。他们消化了大量的爆米花和烤香肠，大杯大杯的可乐和苹果汁，满意地击打着手中的充气棒。

但是这样的比赛显然已经让记者们乏味了，篮底下早没有了刚开场时长枪短炮、白灯狂闪的架势，很多人已经离场，这个时候新闻一般都已经编辑完成，只等最后填一个比分就发稿了。

但是比赛还没有结束。

没有打到最后一秒，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才是结局。

这才是篮球！

这就是比赛！

 

 

2 远投三分

 

 

笛声打破了赛场上有点儿腻腻歪歪的平和。

 

集体走神着的记者都吃了一惊。

 

7号！

 

王大明利用队友的掩护，拉到四十五度接球跳投命中。这是在过去两节比赛里飞鹰队投中的第一个三分球。

人们揉了揉眼睛，捂了捂正打着哈欠的嘴。毕竟差25分，就算是三分球个个命中也要10个回合才能追上，雄狮队还得一分不得——还是洗洗睡吧。

王大明一脸轻松，若无其事的跑回自己半场，似乎在跟队友小声说了几句。但是其他的队员似乎还是那样懈懈的，有些提不起精神。

 

陈鹏还是稳稳地控球到前场，沈英松上来掩护，侧面吊中锋迈克，迈克拿球转身跳投不中，飞鹰队徐一扬拿下篮板，王大明这个时候已经快下了，中场附近的4号邓冲接球直接传给已经到了三分线的王大明，王大明几乎都没有调整，直接张手就投，让回防的沈英松都没反应过来。球朝篮筐飞去，“刷”，球又进了！

“远投三分！飞鹰队7号——王大明！”

雄狮队主教练陆洪涛一下子从长椅上站起来，大喊着：“陈鹏！防得紧点，不能给三分！”

一直低头发短信的老夏像是被这一记进球惊醒了，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大声说：“好球啊，这个飞鹰7号王大明确实是个真正的投手，这个时候就看他能不能够保持这个命中率！现在比赛已经是一边倒的趋势，在这种状态下有点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意味了！”

“噢！好——”

有人阴阳怪气地叫好，虽然是客队进球，但是对于这么大的比分差距，人们还是有心情同情弱者的。

陈鹏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这已经是王大明今天在他面前投中的第四个三分球了，居然还没有一次失手！这个可怕的家伙……陈鹏当然清楚，自己在追防王大明的时候已经全力以赴，但是却连续两次被他轻松甩开，看得出他似乎还并没有尽全力！难道……

王大明的表情并不那么兴奋，似乎这俩三分不是他投的一样。

他慢悠悠地溜达到自己半场，在这缓慢跑动的过程中，朝雄狮队队员席上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他是在看何辉吗？那个十年前的三分王何辉？

何辉依旧面无表情。

替补席上，一个男孩子站起身来。他同样穿着一件7号球衣。

王大明俯下身子，两腿微曲，插在圈顶等着雄狮队进攻。其他人看上去还是懒洋洋的，似乎跟自己什么没关系，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一脸幸灾乐祸。

但是对于雄狮队来说，一层浓重的阴云笼罩过来，即将迎头赶上的将是一场前所未见的风暴！

“观众朋友，现在场上比分是93比74，新疆飞鹰队凭借王大明连续的两记三分，把比分差距重新拉回到20分以内！”

“雄狮队现在还是要加强一下对外线的防守，尤其是这个7号王大明，如果让他投疯了的话讲非常可怕，虽然现在差距比较大，这也不会影响到今天比赛的结果，但是对于一直领先的雄狮队的信心会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雄狮队连续内线的几次进攻都被飞鹰队盘踞篮下的多人堵位破坏掉了，虽然看上去飞鹰队显得很松懈，但是一旦球打到内线他们的夹击非常有效。

篮板球落在飞鹰队手里，王大明早已起动，三分线急停，准备跳投。

沈英松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投三分了！他高高跃起向王大明扑去，但是王大明球并没有出手，只是一个晃动，然后双手举球照着沈英松空中的身体撞去，“哐”的一声把沈英松扛在半空！沈英松失去重心，肋部被王大明的肩膀狠狠地一顶，王大明也似乎被沈英松的身体砸到，大叫了一声，后退了好几步，裁判一声哨响——沈英松侵人犯规，罚球三次！

现场观众一片哗然，谁都知道这是故意造的犯规，但是没办法，沈英松算是吃了个哑巴亏。观众只能够在罚球的时候拼命呐喊，摇晃手中的充气棒，希望能够干扰到王大明的罚篮，但是王大明依然毫不在意，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根本没有去瞄一下篮筐，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举举球或者拍几下，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一推，篮球平平地投出去——三罚全中！

全场观众一片骂声，4次犯规的沈英松被换下，披着大毛巾坐到场边，看上去依然疼得龇牙咧嘴。刘川峰递过瓶水，沈英松接过，恨恨地说：“这小子真他妈黑！这一下子差点没弄死我……”

刘川峰说：“现在他那三分也不敢随便投了，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往上扑……”

“不扑？他肯定能进！这小子，肯定进了……”沈英松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恐惧，这种神色是从来没看见过的。难道他的信心已经崩溃了？刘川峰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比赛。

沈英松的下场让雄狮队一下子少了一个过渡球的点，陈鹏不得不自己带球寻找突破，但是内线几乎都是飞鹰队的人，野牛也挤在里面嗷嗷直叫，虽然他能要到球，但是连对手都已经明白他在进攻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陈鹏突了两下，又重新拉到外线，野牛等了半天，只能退出三秒区，徐一扬倒也相当机灵，一下子别住他胳膊，把他死死顶住，裁判一声哨响，野牛三秒违例。野牛还在跟裁判抱怨刚才徐一扬有犯规动作，但是飞鹰这个球已经从边线发出来了，一个长传掷到前场，又是王大明！他已经出现在了三分线附近，张张罗罗地叫嚷着接到了这个球，陈鹏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比较起沈英松来，他的经验老道得多，他并没有去打这个球，而只是用身体紧紧贴在了王大明身上，让他根本没有空间做动作，但是在他刚刚贴上去的瞬间，王大明居然跳了起来，几乎看都不看就把球扔了出去！陈鹏心里一黑，他不敢回头看了，但是他依然相信这个投篮是不会进的。

——这个球又进了！

居然是四十五度打板！

不可思议的幸运的进球！

王大明在空中还在看着这个球的落点，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下面有人贴过来的防守，下落的时候正摔在陈鹏的肩头，似乎跟刚才沈英松的动作一样。陈鹏把心一横，毫不客气地耸起了肩膀，砰！只觉得脖颈上一阵剧痛，原来王大明下落的时候用身躯挡住了他硌在肚子底下小臂，避开了绷着劲儿的肩膀，狠狠地砸在陈鹏的锁骨上，坚硬的右肘顺势落了下来，重重地扫到了陈鹏的脖子！两个人同时栽倒，都是“啊”地大叫了一声，裁判哨响，犯规！

王大明似乎是被陈鹏扛得平趴了过去，像麻袋一样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了。陈鹏痛苦地坐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肩膀和脖子。

裁判示意，陈鹏犯规！

现场观众自然是大为不满，但是这一次从他们的角度看上去似乎是王大明吃了亏，所以倒没有像刚才那样的一片京骂！

场边的陆洪涛当然看得清清楚楚，什么阴招儿他没见过呢？他立刻冲过来跟裁判交涉，陈述这个球陈鹏并没有犯规，身体接触是对方故意碰撞造成的。

“这是打球吗？这不是杀人吗？我这队员跳得这么高，下面还有‘刺溜刺溜’钻裆的！这还叫职业篮球吗？让我怎么打这比赛啊！”

沉默了半晌的老帅江海平也一下子蹿了起来，眼睛瞪得都鼓了出来，愤怒地大嚷着要裁判严惩犯规队员。

裁判当然对这个球心知肚明，但是如果刚才这个球没进，怎么判都可以，但是一旦球神奇地进了，一般都会第一反应判防守犯规，三位裁判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双方都记一次犯规，各打五十大板也是为了平衡场上火药味十足的局面——陈鹏已经五次犯规了！

江海平当然不依不饶。

比赛就像一出戏剧，而每个人都是场上的角色，主教练也不例外。一个久经沙场的老牌教练，当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如何利用这个时间向裁判施压，也是给表现出色的球员最大的支持和鼓励，同时也带动了客场作战的球队的低迷的气势。

陈鹏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朝裁判抱怨对手刚才是一个什么样的犯规动作，也不能用手去揉那痛得要命的脖子和肩膀，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主动示弱，甚至不能让人觉得你是被对手欺负了。

这就是篮球场。

人们要的是赢！只要是规则允许，什么方式都无所谓。规则都是人界定的，在篮球场上，裁判就是法官，每个人都是嫌疑犯，他们都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地去打压对手谋取利益，哨响你就是错的，你就被擒获，被罚下，宣判你在今晚这个世界里的死刑。只要哨没响，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你都绝不能停！要用更凶狠的方式，更狡猾的手段去打垮你的对手！

在篮球场上，没有人同情弱者。

王大明慢慢爬了起来，在满场观众毫无保留的哄笑和谩骂声中，依然毫不在乎地歪着脑袋，脸上带着一丝哂笑。他没去看陈鹏，但依然能感受到陈鹏眼里那种怨毒的神色，那种从他打篮球开始就经常能够遇到的目光。他知道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在接下来的几个回合里他会遭受到更加无情的报复，也许会比自己刚才所做的更加过份十倍！

这就是篮球场。

王大明当然知道，如果陈鹏或者其他的雄狮队员这样做的话谁都不能说什么，包括自己的队友，自己没什么可以抱怨的，打掉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因为是自己先破坏了这个平衡，这也就是篮球场上的规矩。

这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常规赛，这是一场已经落后30分，已经不可能翻盘的客场，甚至连教练都没有要求一定要把分差缩小到多少以内——他这样做，值得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确不敢去直视陈鹏咄咄逼人的眼睛，他怕自己受不了这种目光的威胁和挑衅，他怕自己愤怒，怕控制不了自己，怕自己的情绪波动会导致自己太想赢这场比赛！太想赢的时候往往无法正常发挥，他必须要保持自己的平静。

“我要赢！”

“这是比赛！”

“我要赢这场比赛！”

这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我似乎又真切地听到了他那兴奋而狂热的叫喊，就像十年前一样。我知道，他已经被激怒了，他将不惜一切地把对手摧毁，把最后的胜利抓在手中！这就是我认识的那个王大明，这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球王”！

这个时候，王大明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是默默地走上罚球线，在满场的嘘声和充气棒的干扰里，接过了裁判扔过来的那颗篮球。裁判表情肃穆，举起右手，伸出食指。

王大明平静地抬起头，看了看篮筐，深吸了一口气，想都不想地把球投了出去。

“刷”！

球进了。

“好球！”老夏由衷地赞叹，“刚才王大明投中一个三分，再追加罚球命中，现在新疆队81比93，比分差距缩小到了12分，王大明一个人居然连得了13分！而第四节的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两分钟啊！”

“雄狮队依然保持大比分领先，12分的优势还足够他们在最后的十分钟时间里保住胜利！但关键就是雄狮队不能够不得分！雄狮队应该叫一次暂停了，队员们的进攻出现了问题，外线队员出手不够坚决，而内线又被对方防住了……”

“雄狮18号队长陈鹏是个非常有经验的明星球员，这个时候一定要打成功率！”

陈鹏面容严峻，带球到前场，比赛的节奏慢了下来。

对于雄狮队来说，陈鹏就是这支球队的核心，他就是场上的指挥官，他必须要让球队面对的危机得到解决，他知道他的队员们都在期待着自己，他再也不能退缩和逃避……

 

 

 

  《把那个球投进去》

 

 

第十四章 2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