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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枪与一种爱情
大昆冷冰冰地看着剑拔弩张的那两帮人马,从容站到了地当中。
那所谓的“陈哥”满脸不满的神色,开口嚷道:“韩昆!你他妈这算是什么意思?开枪打我的人?就连大华也没敢这么对过我!”
“不好意思啊,陈哥”,大昆依然是淡淡的神色,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刚才局势太乱,我也只能从权处理了。我可已经在大喇叭里提醒过了,你应该知道,我可不管是谁的人,也不管是谁,在我撑着的场子上闹事儿,我就一定让他躺下!”
说完这话,大昆再也不看那“陈哥”一眼,转过身面对着其他那伙人,忽地扬起手中的猎枪,左手“哗啦”一掰枪筒压进了一颗子弹,随即就是“咣”的一声巨响,虽然是在这样的光亮下,那黑洞洞的枪口依然喷出了一道长长的耀眼的火花,地上支着的一个一米方圆的木茶几被一枪轰开,碎木屑嘣得到处都是,整个“小野”迪厅空旷的大堂和高高的穹顶都在回响着那枪响,然后归于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从枪膛中划出的弹壳坠到地上,弹了弹,发出清脆的“镗”的一声。
那伙人也都是满脸惊疑不定的神色,大昆这狠辣的出手和那种与生俱来的瘆人杀气,再看看他手里那依然还在冒着蓝烟的猎枪枪口,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陈哥!消消气儿,大过年的不要大动肝火!先坐一下,喝口茶……”
这一声清脆的嗓音,就像是能够消融白雪的和风,带着一阵醉人的香甜飘了过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这空旷而寂静的殿堂里,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远远地盯着那位从大昆身后走出来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席拖地黑裙,两臂披着块俄罗斯式碎花大披剪,头发很随意地挽着个发髻,松松地夹着一个咖啡色卡子,上面满是亮晶晶的碎钻,不经意间流露着精致细腻。
那女人也说不上有多么漂亮,白皙的面庞微圆,两道细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修长而略微向上倾斜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流动着秋水般灵动润泽的光芒,小而挺拔的鼻子,两片鲜红的薄嘴唇,在嘴角下方是一粒小小的黑痣。
那女人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腰肢纤细,肩头浑圆,浑身散发着一种难言的温存。
她落落大方地站到了舞池中央,犹如一朵正在绽放的玫瑰,娇艳欲滴。她转回头来,看着那些跟“陈哥”作对的家伙,忽而轻轻一笑。
我早已不记得那女人究竟说了些什么,能让这两帮明显是很不好惹的“社会人”就此罢手,抬着受伤的兄弟各自散去,也不知道究竟后来还有没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只记得那颇有风姿的女人说了一句话。
“……这家迪士高舞厅是我的买卖,你们可以常来玩,我就是这里的经理,朋友们都叫我‘小野’……”
这个女人叫陆野苹,“悠悠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可能她的名字就取自这里。
我们坐在旁边的大红色圆圈沙发里,兴奋地端起可乐,好奇地四处打量。
这是迪厅主舞池旁边的一个二层,办公室很宽大,挑高恐怕有六七米,顶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墙壁上粉刷一新,颇有些金碧辉煌的富丽,顺着巨大的单侧透明的玻璃窗,能够清楚地看见下面的舞池。黑西裤白衬衫的服务员正忙碌着打扫战场,训练有素处变不惊,想必是对这种场面见得多了。
很显眼的地方,挂着几张大幅照片,用很精致的镜框装裱起来,有些是老板“小野”的艺术照,在柔和的光线下,小野妩媚地微笑,而背后的场景却似乎是国外的建筑。有些则是她跟其他一些中年人的合影,大多舔着肚子,头发微秃,油光发亮的脸上一幅成功人士的表情,还有一个是长长的一条,带着白边金字,一看就是去参加什么会议或是学习班。
“我靠!这……这不是……这不是那谁那谁吗?”
大白菜咂着舌头,一脸惊诧的表情,和大亮窃窃私语交换着各种道听途说。
我也走了过去,只见那照片上面用金字烫着:“首届全国娱乐服务行业……班”。当然难以一眼看出究竟主人陆野苹在什么位置,因为这种照片的功能主要是看前排正中间坐着的究竟是谁。
大白菜在我耳边报了几个名字,我也作出“是吗是吗”的惊异,虽然不知道其实际意义,但好歹都在“新闻联播”里听过,一般来说都是在播音员说“参加追悼会的还有……”,后面就是这一串对仗工整的名字。
韩雪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大昆,嘴唇颤抖着有些说不出话。
大昆则还是那种宽厚的微笑着,只是看得出,他的神情有些苦涩。
“小雪,不记得苹姐了么?”
陆野苹款款走过来,递给韩雪一杯饮料,韩雪默默接过。陆野苹坐到韩雪旁边,轻声说道:“你都忘了吧,小时候我还给你买过糖葫芦呢!这几年我不在国内,再见到你都已经是大女孩儿了,你现在真是漂亮极了,比小的时候还可爱……”
陆野苹拢了一下耳边的散发,举手投足间总是一种浓郁的甜香令人沉醉。
大昆也坐了过来,陪笑着说:“小雪,怎么不理你苹姐啊?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韩雪忽然一下站起来,冲着大昆嚷道:“你不是说已经不干了吗?卖磁带有什么不行,正经小买卖怎么就不能干?你都忘了你跟咱爸怎么说的了吗?整天拿刀动枪的,‘笆篱子’你还没蹲够啊?你还嫌自己活得长啊?!!”
我们都被惊呆了,怔怔地互相对视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大昆满脸尴尬和愧疚的神色,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陆野苹也站起身来,双手扶住不断起伏着的韩雪的肩膀,柔声说:“小雪,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其实你哥哥来我这帮忙,是我求他来的,要知道像我这样一个女人,做这种舞厅生意是非常困难的……要怪就怪你苹姐吧……”
“你给我躲开!”
韩雪忽然用力一挥胳膊,把陆野苹推到一边,一甩头,那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挡住了半边面孔,她一抬手把头发撩起来,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水,恨恨地说:“这一次又是你!我当然不会忘了,当年要不是你,我哥怎么会蹲了五年大狱?那时候我哥打篮球,谁不知道我哥是什么水平,谁不抢着要?都来人调档啦!你毁了我哥一辈子的前途啊!这一下子就是五年,就为了你这个女人!可是你在哪儿?你在美国!在他妈该死的美国!现在你回来了,有钱了,风风光光地当你的老板娘,可是你还祸害我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啊?是不是我哥死了你就开心了?!!”
说完这话,韩雪一转身就朝门外跑去,大昆忙一把拉住她,她回手就给了大昆一记耳光,这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显得非常清脆,我们都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们。
韩雪大喊着:“放开!我告诉你韩昆,你就跟这个女人混吧,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她的手里!从今以后,别管我叫妹妹,我也没你这个‘刀枪炮子’大哥!”
韩雪挣脱了大昆的手臂,直接跑出门去,王大明追了出去,我刚想跟过去,却被小牡丹一把拉住。
大昆空空地伸着手臂,僵在那里,半晌长叹一声,坐了下去。陆野苹脸上却依然还是那样端丽而妩媚的神态,只是眼神里充满了一种难言的惆怅。
过了良久,他们两人慢慢把头抬起,深深地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在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得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也不知道究竟在大昆、小野、韩雪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曲折故事,更不了解这一切究竟带给所有人什么样的哀愁和痛苦。
但很多年后,我才忽然想起,也许大昆和小野之间那默默无言的对视,那隐藏在胸中不肯轻易表露的力逾千斤的千言万语,那远在大洋彼端的刻骨思恋和一千七八百个痛苦煎熬的日日夜夜,在这一刻,相对无语的目光里,我能深深感受到的他们两人那种深沉缠绵的情感。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