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年的腊月二十四日半夜,父亲在睡梦中突然去世,而我就睡在他怀里,他走的是那样的安静。。。。。。。
村子的赤脚医生匆忙赶来,也不行了,说是得心肌梗塞死的。
我们家哭成一团,邻居说,用雄鸡血试下没准能活,并说某某村某某人在死后几分钟内用了此法也活过来。
但是一切都晚了,父亲还是去了。
葬礼在几天后举行,S村的兴真阿叔是个木匠,知道父亲去世赶来亲手做了棺材,做棺材的树是父亲原本买来给爷爷奶奶预备的,没想到自己先用上了。
邻居将在关头红旗塘看桔子园的奶奶骗来,说,你儿子与儿媳吵的厉害,需要老两口都回村子去调解。奶奶当时很奇怪也很气愤,说儿子从来不与人吵架的?爷爷说,这样的事情叫奶奶去吧,自己身体不好,就不去了。于是当奶奶回到村子知道情况以后,在我家的门口哭的起不来,在地上哭了一下午。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第二日在看红旗塘看桔子园的爷爷也知道了。我想爷爷在那一晚肯定很难过,后来爷爷常对我说,每年红旗塘做大水打台风,都是你爸爸划着稻桶去救我的,每年都是你爸爸去,你叔叔他们没去过。
才一日,兴真阿叔做好了爸爸的棺材,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了做棺材全过程,兴真阿叔买来血红色的油漆给爸爸的棺材上涂上。那时村里的五保户也是村里唯一一个抬棺材的人“橄榄公”将爸爸身体擦干净,穿上爸爸只有过年或者走亲眷或者开会等重大场合才穿的白色衬衫,以及那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最后发现爸爸连一双象样的鞋子都没有,姑姑含泪去花桥老街的布鞋店买了双42码的布鞋。
“橄榄公”他们将父亲从楼上的床下抬到门口的棺材里,“橄榄公”还将床上的草席割了一半垫在棺材里,一边垫,一边还喊着“草席夫妻”,“草席夫妻”。我看到很多人在“下材”仪式上都躲的很远,包括几个叔伯亲戚。可是我没感到可怕,我倒是感到父亲是真的走了吗?当我确定他真的走了,却看到“橄榄公”他们已经将棺材死死钉好了。
阿婶们给我特意做了个小的白帽。给我带上了一个大麻绳做的项圈。
妈妈也穿了一身白,紧跟着父亲的棺材,走在送葬的最前面,手里拿着父亲的灵位。我与姐姐跟在妈妈后面。
父亲的坟做在“望地山”脚,紧挨着在20几岁就去世的我小叔叔的坟旁边。村里人一个阿叔说,这两兄弟命真苦。也有人说,他娘(我奶奶)命更苦,白丝人送黑丝人都两回了。还有人说,他们家小孩也命苦,三个小孩,他妈妈能养活吗?
父亲的坟很简单,在我们这叫眉坟,也就是像眉毛一样的简单,踏平一块地,起四面墙,上面放上三块石板。父亲做坟的砖也是他自己在世时候做的。本想以后翻修房子用,或者起猪圈用。
阿叔们用两跟毛竹将父亲的棺材塞进眉坟,再砌上砖。葬礼就算是结束。送葬队伍回到家,妈妈坐在锅灶前哭的吃不下饭,几天了她都这样,嘴里还念着:小人(指我们几个孩子)怎么大?小人怎么大?
招待送葬亲友的酒席很简单,鱼也是花桥街最便宜的“青锥鱼”。不是很懂事的我,面对这样丰盛的菜蔬说了句:真好吃!结果奶奶的筷子狠很的打在我头上,这时我又意识到,哦,原来父亲已经去世了。不懂事的我还在想,父亲去世了,那以后妈妈打我谁来拉架?不懂事的我又在想,父亲去世了以后谁骑自行车带我去红旗塘看奶奶,给奶奶送米、送麦焦。
葬礼第二天,爷爷奶奶就说不再看桔子了。准备从红旗塘回到村子,奶奶说,以后做大水、刮台风没人来救,我会被水淹的。
在接下去的一个多月里,妈妈都要去父亲的坟上“做七”,每隔7日都去祭奠一次,带去千张或者九龙会(即,纸钱)烧给父亲。
大约半年以后,妈妈与姑姑翻过小溪岭头去了临海的杜桥,说是给父亲“讲魂”,我没见过“讲魂”,据说就是找个能通阴间鬼神的巫婆,使父亲的鬼魂附到她身上,再与我妈妈姑姑进行对话。
临海回来,妈妈对我说,你爸爸死时候除了对你们牵挂,还有这样几件事情使他不快:1就是平常他穿衬衫里面都要先穿棉毛衫的,不是直接穿的。说他在阴间经常很冷,就是这个原因。2.给他的卫生衣(现在没有这种保暖衣服卖了)也没放上。
妈妈还对我说,在杜桥巫婆那也顺便给你英年早逝的小叔叔也讲了魂,他说自己与阎罗王傍边的办差人员熟悉,等他们审我父亲的时候肯定会去帮着说情,少受点罪。
当时,我的理解就是,阎罗王傍边的办差人员会是什么样子呢,阎罗王傍边的办公楼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与我们乡政府一样?办差人员会不会与镇里计划生育办公室的人一样的有力气,能一只手就将隔壁偷生家的窗户拉倒。
总之,我对父亲在那边情况很担心,好像父亲并不是死去,而是去外面打工一样,但是我想到小叔叔在那边有熟人,我那时候幼小的心灵又放心多了。
接下去的一年,我经常会梦见父亲,总是这样一个场景:黄昏下,他从田间劳作回来,扛着锄头,或者扛着一担柴,或者是背着喷雾器。
父亲的坟在我们村口以北,我每次出村去北面,坐在汽车里都能看到。我去读高中,坐汽车时候看到的,后来去北京读大学也看到的。我遗憾的是,来北京以后的清明节就再也没去过父亲的坟上(尽管有时候过年时候去“上灯”去),但是妈妈说,世上实际上有很多鬼,你父亲是好鬼,他会天天保护着你,赶跑坏的鬼。
我上大二时候那年清明节,我与同班的W在宿舍,他也是早年丧母。他说,死去亲人时时在你身边的,我们点3根香烟吧,为我们死去的亲人!
前几年,因为要响应政府的政策。像我父亲这样简易的坟都需要入土。于是我与妈妈姐姐商量买点水泥与砖做个像样的坟。这时候我已经走上工作岗位,我想,父亲的坟就像我们住的家一样,应该温暖点。
移坟也是在半夜2点多,我们赶到坟山,走前,妈妈特意嘱咐我带个草席,毕竟这么多年了,没准备棺材烂了,准备草席好捡尸骨。移动棺材前,我铺好草席,准备扒开坟以后好我好上去捡。可是,看到的是,棺材依然很坚实。村人说这是奇迹,隔壁村谁谁的爸爸才4年就烂了,好人都不会烂的。
移新坟的仪式比我小时候那次葬礼隆重了很多,也有很大的不同。最主要的就是我们这小孩都长大的,家里三个小孩都接受了高等教育,都挣工资了,生活也好了。还有就是送葬的人也不同了,以前关系不怎么好的,疏远的亲友邻居、村人都来了,显然比那一次热闹了很多。晚上回去的酒席的菜蔬也有二十几盆了。
那晚,倒插门到外村的伯父含泪说,要是你父亲在的话,很多次的晚上我就不会喝闷酒。大叔也说,老酒他最中意的。小叔木然,没有说话!
我站在楼上,两行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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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2005年清明节写给父亲的诗:
《清明节,写给在天堂的父亲》
一双大手,一对炯目,夕阳间,无限欢愉。
一堆黄土,一身孝白,黄昏里,惟有泪空。
一张车票,一腔热血,寒窗下,苦读多年。
一页残纸,一杆稀毫,叫声“爹”, 儿已茁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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