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演戏,演给别人看,亦演给自己看。明明心里不高兴,在人前还得装作特别开心,人事讲在她眼里我永远神采飞扬,比80后还80后。他们永远注意不到我心态的衰竭,像一潭被撒了太多泥土的湖水,最后连混浊都不屑了,只是不断沉滞下去。
所以我回到家就跟死鱼没区别,不想说话,不想沟通,不想听家人跟我说长道短,门窗开得透不透风,睡觉要按时,准时给车子充电,给手机充电,给MP4充电,除了自己无法充电,只能一天天苍老下去。所以我觉得自己一直在浪费时间,皮肤一天天松驰下去,牙痛和小伤囗不再像少女时代那样一下子便能愈合了,我再也无法承受病痛折磨,逼得要去看医生,抑或有了就医打算。所以我不准备再私人时间里应酬一切事宜,包括对来访的亲戚陪笑脸,耐心温柔,像个开朗的SB那样过活。
我相信我有权力发火吧?我有权力不理睬任何人吧?我有权力在工作九小时之外的一切时间都自由支配吧?我有权力不接任何人电话,不跟任何人交谈,书想放哪儿放哪儿,碟片想丢就丢了,连续两个月不买一件衣服,想减肥的时候就把自己弄得很没胃口吧?我想在工作之外的任何时间里,都呈现一种睡梦状态,睡并且梦着,周围一切与我无关,或者所有人对我有意无意灌输的意识,会引发我的反感。我的抗拒是出于本性,亦是出于某种愤怒。
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想几点洗澡就几点洗澡,只要热水还足够;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想几点睡觉就几点睡觉,只要还不算太累;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想几点吃饭就几点吃饭,只要肚子还对饥与饱有感觉,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想几点起床就几点几床,哪怕七点半起床那天我还要上班,而六点半起床那天我却轮到休息;请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可以赤身裸体走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欲火来了可以自慰,肚子痛了就上厕所排泄,脑子不想使了就看电视剧,想笑时笑,想哭时哭;再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吧,哪怕被关进精神病院,只要给我一个人的房间,我就保证不会哭闹。
三岛由纪夫,可怕的三岛由纪夫,我花了五块钱买下他的《潮骚》,然后看啊看,边看边想像他剖腹的情景,那个时候肠子从他的伤囗里流出来一定很痛吧?而介错却连砍他几刀仍未令他断气,他想咬舌自尽,最后川端康成看到他的惨状,回到家含煤气管自杀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疯狂,母亲说我一定有精神病,那就有吧,我原谅爷爷对我的蔑视与警惕包括仇恨了,他只是依照他的想法不想与我接触,不想在我面前演戏。现在,我也不想在别人面前演戏了,我血管里流着他的血液,因此总有一天会走到那一步的。到那个时候,我会穿着局束衣躺在一张钢丝床上,囗里背颂李白的词:“长亭连短亭,长亭连短亭……”这种生活一定一定很幸福。
我的剧本就写到这里吧,今后都是即兴创作,没有任何虚构成分。他们说我没人性,说我冷血,说我完全没有良知,不讲情面。我想是的,我就是要过动物一样的生活,饭来了就吃,渴了就喝水,冷了穿件衣服,哪怕不穿也没关系。
只是现在,我想一个人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