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得很久以前读王尔德的一些短篇,看罢叫做《人面狮身的女子》一文,讲述某个贵族青年迷恋一个来去无踪的神秘女子,她被其好友形容为“穿着貂皮大衣的蒙娜丽莎”,后来这个青年实在忍受不了她的飘乎不定,终于决意与她停止交往;那之后不久,这个女子便得肺炎死去了。事后青年非常内疚,向好友征求意见,不想他的好友一针见血道:“我亲爱的朋友,她不是什么蒙娜丽莎,她只是住在伦敦的人面狮身,空有谜面没有谜底。”
我其实看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心里又叹又冷笑,叹的是王尔德敏锐的洞察力,他把女人仅有的那一点小把戏统统点穿了,剥光我们也许是这个同性恋的癖好吧;冷笑是给那位“神秘女郎”的,装得那么辛苦无非是不想被男人抛弃,结果“秘密”被裹得太牢了,以至于后来闷死在了里头。其实像这样的桥段今时今日的作品也还是存在的,比方讲《东京铁塔》里边诗史与透的不伦之恋,也总是女方保留,不给电话,不留地址,也没有约定过下次幽会的时间,每次都要等到她联系了他才得以相见,而这个聚首的期限可能时隔是一个月,也可能是半年,甚至有过两年的长纪录。假如透与诗史不是那么若即若离的关系,我敢讲透是很快会厌倦一个韶华已逝的女人的,有时候欲望太凶猛了,也就无所谓“谜面”仰或“谜底”,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消磨而非痴迷。巧的是后来我看松本清张的《波之塔》,其中大好青年与年长的有夫之妇之间隐秘的私情也是这么处理的,男人不准打电话给她,只有那女子控制约会时间与地点,时间间隔也相当长,可能她是为了保护婚姻才这么隐忍,殊不知这出于无奈的举动却是引诱情夫陷入爱情泥潭的“法宝”。
“假装”这玩意儿真得很好用,尤其对十九世纪及其以前那些聪明女人的做法,便是用一张带香水味的便条或者一通含蓄平和的电话以达到目的。之后东方的女人玩这套玩得比较转,她们到后来也并非是怕秘密被识破,而是乐于享受这样收放自如的乐趣。不晓得为什么,西方后来便渐渐失传这捕获爱情的偏方,谷崎润一郎还在剖白自己钟情蛇蝎冷漠的女人时,西方女子的“假装”却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比如这几晚看央视六台的电影,《托卡斯纳艳阳下》里的戴安·莲恩在初遇自己的意大利情人时,她是装得那么样矜持,哪怕心如火烧,恨不能立刻将对方扒光了甩到床上,表面上还是有某种怕被触痛伤囗的迟疑;所幸正当我为她快要错失一个英俊的情人而抓狂时,莲恩终于憋不住敞开了心扉,直通通跟对方讲自己想做爱,这才圆满了。昨天看《金玉良言》也是如此,女主角与坐在她门囗七十岁老秘书完全是相反的类型,老太婆自信满满,语言充满挑逗,可是丝毫不教人感到恶心,我相信假如她要装作冷漠神秘,估计没有哪个有魅力的男人会看她半眼,而我们的女主角却总是刻板的女强人面孔,明明心里爱男主角爱得要命,却还得碍于一个可笑的谎言而装清高装保守。其实我觉得这样的女人也相当可爱,不凶狠而且谜底显而易见,只是相对“神秘”的标准还是千里之遥。
有经历的女子与没有经历的女子是有区别的,可能气息上会有微妙的差次,比如眼神或者与人交流的方式囗吻,然而谜面愈精彩的女子,无疑有没有谜底均是教人牵挂或者难忘的。狄更斯的《远大前程》中为何要让皮利普爱上艾丝黛拉,并非仅仅停留在美貌的层面上,而是艾丝黛拉扑朔迷离的身世以及与身俱来的悲怆感吸引着他的灵魂,赫薇香小姐给她做了一个大而漂亮的谜面,让艾丝黛拉假装自己没有心,以至于这个女人后来经历了不幸的婚姻,待年华流逝,美丽褪去时,她那寂寞苍凉的谜底昭然若揭,皮利普也还是爱着她的,可见“假装”的魔力有多大,男人们大都不是王尔德,所以他们会为这个不怎么惊艳的空虚谜底赔上一世的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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