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黄耀明,是在《金燕子》里头,他的书生装扮与张国荣相差无几,只是眼睛更大更敏感些。后来听他的《神经》专辑,我就怎么也无法用脱离迷幻华丽的词句来判断他的格调。那时钟楚红白衣素裙的搭上性感,靓得像个女神。明哥便是如此妖冶的一个人,舞台上张扬地要命,唱《石头记》和《天花乱坠》时贵气从容的中音几乎刺穿了灵魂。他让我想起香港另一个文艺歌手黄凯芹,声音并不出众却有极温和的书卷气,他的《綣缱塘西》竟有些摄人心魄的魅力。传说他开签书会时,歌迷们差点挤破了书店的玻璃门。这两个人如今一个可能人在天涯,另一个却依旧声色犬马,其实这么样才气纵横的两个人,且均带着书生风气,他们的音乐不仅仅是音乐,词藻行文早已风华流转到了极限。如今人总道林夕与黄伟文的词精妙绝伦,他们定是对黄凯芹领悟得不够,这个男人操曲均是轻灵飘洒,也不失内里的厚重。他的《情归何处》一开腔的低沉幽怨便是扯人心肠的:“茫然踏进这挤迫机舱,窗边远看微雪飘降,天色苍苍难道是你又再落泪,慨叹风里缘已粉碎……”不晓得如今黄凯芹去了何处,情又归向何方?
周治平也是极精腔的一个音乐人,他的词曲都与文学甚至乡土有联系,爱在歌里头编造故事,比如《玫瑰花瓣的信笺》,将之与一对恋人的分分合合都诠释出来了,忧伤却调侃,末了还讲“纪念我们曾经那么美的昨天”,让人听完后剔除悲情还能品味出一丝复杂的幽默。《MR李,你要往哪里去》与侯孝贤的电影几乎是紧紧帖着的意味,讲述一个台湾男人客死异乡的惆怅哀怨,如果说电影真是一种乡愁,那么周治平的音乐也同样带着对乡土千万般的痴恋。他的优雅不只是优雅,还要时不时给作品打上鲜明的东方烙印,《青梅竹马》又是另一段剪不断的牵绊,我们早就被“幻想着林黛玉爱着贾宝玉”的甜美打动,被周治平轻轻一点,就摊出了与传统交界的心潮,自古所谓的痴男怨女大抵也逃不过这一首。《苏三起解》突然攻上心头时,人人都吃了一惊,他将那个古老的传说统统化成了绕指柔,盘旋耳畔时,我们均都酥麻了,特别是高潮中“苏三,你怎么能够躲得开,这世上纷纷扰扰颠倒的黑白?”真正是悲悯断肠的韵律。
香港另一位音乐人周启生也是很精细的一类,做音乐花腔得很,如果不讲穿,谁都会当《浅草妖姬》是达明一派的作品,一样的电子迷幻,一样的迷离唱调。相对来讲《天长地久》便温柔了很多,假如“似她的嘴唇如两片禁地”,那么《天》中的“孤独的手终放下你的腰”,同样的身体描述,却是天差地别的意境。周启生的风骚是暗地里的,发狠发在情欲的梗结上,一腔书生的斯文格调,却与伦永亮的西式高贵不同,他是心甘情愿沦落在性感的音乐里,带点儿悲怆的挣扎,却毫不放松自己的细腻。黄韵玲曾经用爵士乐的轻快从容把情歌的底限线重新定义,周启生却要不得那半点不规矩,他的邪花开在貌似温和的状态下。
不知何时才可以再遇见那样的音乐人,不单单是行词作曲,还能融汇风流个性与多愁善感。他们可能不晓得何为哗众取宠,却将音符与字句化作一朵朵艳丽的花,花生出繁荣的情调,也纠结上了靡乱的神话。要几度轮回,才能再生出那样的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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