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上册使用设想（三）——怎样教“劳动”？

 

2019年人教版《语文》（必修）上册第二单元的学习主题是“劳动”。

今天怎样教“劳动”？

这是每位语文教师都要深度思考的问题，并给出自己清晰的回答。这里我提供一种设想，请大家批评。

一、什么是“劳动”?

要明白怎样教“劳动”，当然先要理解什么是“劳动”。

什么是“劳动”？

我觉得可以从三个层次来理解：

1.为果腹蔽体的劳作，为解决眼前困苦的劳作。这个意义上的“劳动”接近“劳”的本义。

    “劳”的繁体字为“勞”，金文写作“”，上面是两个“火”，下面是一个“心”，上面会意为因劳苦而心忧。

     “劳”的篆文写作“”，以“力”替换“心”，中间还加了一个“”，表示为家操劳，费心力。

     楷化时将“”替换成“卄”，主要是为书写方便。

     “劳动”的这第一层意义不言自明。

 

    2.为实现理想的奋斗。这个意义上的“劳动”接近王国维“三境界”说隐含的意义。

    王国维的“三境界”说大家都清楚。为了叙述的方便，这里还是抄录如下：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

    第一境界引自晏殊的《蝶恋花》。

    这第一句带给我们丰富的想像：

    西风凋碧树——在劲急西风的摧残中，树上的绿叶一片片凋落，最后碧树几成秃树，一片凋零的惨状。

独上高楼——在凄清的朝阳中，在清冽的西风中，在绿树凋零的惨淡中，“我”独自地、缓缓地登上高楼的最高处。

    望尽天涯路——放眼前方，路不断地伸向远方，伸向远方，没有遮拦地伸向远方，一直到那天涯的尽头。

    做了这样一翻想像后，你不妨将凋零的碧树、独上高楼的“我”、天涯的尽头道路三者组接起来，此时此刻，你的心中是不是也生出了无边的萧索与孤独？

   王国维借此在讲，为实现理想的奋斗者，选择自己的奋斗目标、树立奋斗的理想时，就必定是一位站得高、看得远，也必然是看得清晰的孤独的探求者。特别是那些时代先声的感知者、时代主题的先知先觉者，他们一定是这样的！

 

   第二境界引自柳永的《蝶恋花》。

   柳永的《蝶恋花》脱胎于古诗十九中《行行重行行》的“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但有超越，因而有新意。新意在哪里呢？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说别离之人越离越远，相思之苦越思越重，使人一日一日消瘦下去。此句写相思之苦，亦止于相思之苦。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虽有相思之苦，更有相思之享受，更有享受相思之信念，“终不悔”三字使诗句从消沉中抖起，使相思之人从相思中奋发。像这样的脱胎于前人，又超越前人的诗句，在古诗中并不鲜见。举凡大诗人都有这样的推陈出新。

   王国维借此强调，为实现理想的奋斗者，必然是艰苦的劳作者。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以自己的“肉身”消耗为代价的。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是这种人物的艺术表现。

 

   第三重境界引自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如果说前面所讲晏殊、柳永的名句，更具私情，辛弃疾的这个句子就更具共情了。想一想，这个句子所描述的事理，是不是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常常发生呢？

    在热热闹闹的地方，在众人聚集的地方，在灯火通明的地方，在我们的想象中最可能的地方，我们找寻，我们搜寻，我们一遍一遍地找寻、搜寻，但怎么也搜寻不得，而正当我们绝望之时，猛一回头，那个要找寻的目标，竟然就在那冷冷清清的地方，就在那无人立脚的地方，就在那昏暗甚至黑暗的地方。

     辛弃疾在找寻什么呢？他其实是在写自己，写自己的与众不同，写自己的孤高，写自己的傲然立世。他要找寻的是自己那高洁的心性！他要用这要一首词，这样一个句子，告诉世人，我辛弃疾就是这样一个不与流俗共热闹、只与自己享孤独的孤独者。

   王国维借此强调，在经历了前两重境界之后，那为实现理想的奋斗者一定能收获“高洁”的硕果，只是不一定为当世的人物所能理解，所能接受。很可能，这样的奋斗者，即使成就了一代伟业，也未必能为人所识，只能等待后来者顶礼膜拜。如欧阳修在《记旧本韩文后》所言：“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盖其久而愈明，不可磨灭，虽蔽于暂，而终耀于无穷”。

   王国维在此所表达的“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就是古今中外那些引领时代的创造者。他们大多数都“享受”这样的三重人生境界。

 

     3.在凡性中成就神性。

    这是人们最容易忽略的“劳动”，而这确实又是“劳动”的最高境界。

    王国维讲的“三境界”，在很多人的心中，也许就是劳动的最高境界。但我以为，还有更高级的“劳动境界”——在凡性中成就神性。

    世界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只能“成小事业、小学问”，甚至无事业、无学问可言。但这个世界，又正是因了这绝大多数人的凡性的劳动，才可能存在的。

    袁隆平固然是极伟大的，他对世界的贡献，我们怎么表达都不足为过。但袁隆平的伟大事业的取得，后面一定有一大批“无事业、无学问”的凡性劳动者在支撑。我的一个同学，当年从九江农校毕业后就去了海南制种，一制就是三年。像这样的普通的科技工作者，与那些伟大的事业看起来没有什么关联，其实关联非常紧密。

     我举这个例子，是想引出“凡性”劳动的概念。

    记得（不知是否有误）钱理群先生一部著作的开篇有一个镜头：两边山头炮火互击，山头下面的农田里农民在耕田。没有士兵，不会有将军；没有农民，则根本不可能将战斗进行到底。

    世界得以延继，人类得以代代不息，全部“凡性”的劳作，是最大的支撑！从这个角度上，我说“凡性成就神性”。

    我说“凡性成就神性”的第二层意思是，即使伟大业绩的创造者，他们同样有日复一日的“凡性”劳作，才可能最终成就伟业。

     我说“凡性成就神性”，当然还有第三层意思，那是更深一层的意思，这一层可能更是人们不易看到的。那就是：每一个平凡的劳作者，就是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将自己“做”成了“神”。有意“将自己‘做’成‘神’”的生命是伟大的，无意中“将自己‘做’成‘神’”的生命是更伟大的生命。

    这里引述一篇我特喜爱的散文，大家看后一定会感动的——

妈妈，点灯

      据说“灯”这个东西已经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了。《尔雅·释器》：“木豆谓之豆，竹豆谓之豆笾，瓦豆谓之登。”“登”与“镫”通用，古人把“镫”称灯，应是字义的假借。“豆”是一种礼器，用来盛放腌菜、肉酱的，多用青铜、陶瓦所制，而陶豆则是目前所能见到的最早的灯具。

     在我记忆里，似乎见过类似“陶豆”的东西。像一个扁平的陶碗，上面搭一根棉芯，盛上豆油，一个“灯”的形象就圆满呈现了。但我不记得我们家用过这种陶灯。那时候的灯具通常是自制的。我记忆里的第一盏灯，是用一个短粗的墨水瓶做盛器，里面注满柴油（我们称之为“洋油”），一根棉线做成的灯芯穿过白铁皮做的灯柱。这种灯通常是怕风的，为了省油，灯芯拨出来很短，远处看去，真的是“一灯如豆”。后来有了罩子灯，灯体是细腰玻璃的，灯头可以手动调整亮度，灯头上罩一个玻璃罩子，亮度增加不少，也不怕风吹了，但费油，一般人家不舍得用。

    小时候，家里有一盏用墨水瓶自制的类似古老“陶豆”的油灯。当时燃油奇缺，因此，只做了这么一盏油灯，而这盏灯也就成了一家人活动的中心。在没有月亮的夜晚，这盏灯首先在堂屋的桌子上亮起；做晚饭时，这盏灯放在厨房的锅沿上；吃晚饭时，这盏灯放在餐桌上；晚饭后，这盏灯就回到母亲的床头。

    简单说，这盏灯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母亲的床头。

    卧室里两张床，母亲一张，父亲一张。几个孩子分别跟父亲和母亲睡在一起。往往是最小的孩子跟母亲睡，最大的孩子跟父亲挤。晚饭后（通常没有晚饭），母亲从餐桌或厨房把灯端到她的床头桌上，一家人的活动重心也随之转移。那盏灯像灯塔一般，引领孩子们各自归航。等孩子们都睡下，母亲便把油灯吹熄。很少有燃着油灯闲说话的时候，不干活便不点灯，闲说话可以黑灯瞎火地说，不碍事。

    通常从半夜开始，陆续有孩子被尿憋醒。“妈妈，点灯。”起夜的孩子首先要把母亲叫醒，只有叫醒母亲，灯才会亮。只有灯亮了，才敢起床下地。母亲通常一叫就醒，然后起身，划燃火柴，将油灯点亮。起夜的孩子光屁股下地，在微弱的灯光下匆匆撒完尿，再匆匆钻回被窝里。有时候孩子撒尿的工夫，母亲已经睡着了，燃着的油灯就那么一直亮着。父亲最看不得这种浪费，会大声叫醒母亲，“熄灯！”母亲再起身，将灯吹熄。

    如此点灯吹灯，每个晚上总要有一两次吧。夏夜还好一些，本来夜就短暂，再加上月亮好的夜晚，母亲点灯的次数会少很多。漫漫冬夜最熬人。孩子们早早睡下，早早被尿憋醒。喊完“妈妈，点灯”，却躲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意出来。这时候，母亲就要披衣起来，一个个催促。如此一番折腾，母亲早已清醒了，等孩子们爬回被窝，她独自在昏暗的灯光下发会儿呆，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重新睡熟，才将灯吹熄。

    怎么说呢，小时候从没有体会过母亲的辛苦，只觉得喊一声“妈妈，点灯”，母亲床头的那盏灯就会像被施了咒语的阿拉丁神灯一样，光明瞬间就会到来。至于光明是何时逝去的，从来没费心考虑过，母亲自会安排。在孩子们心目中，母亲是最合适的声控开关，何时向母亲发号施令，母亲都不会让你失望。事实上，由于孩子太多，加之白天劳累，母亲也有睡得很沉的时候，怎么喊也喊不醒。不过，这样的时候在记忆中也没有几回。

    有一次，尿急，做梦找厕所，就在准备畅快之时，突然惊醒。连喊了三声“妈妈，点灯”，母亲睡意蒙眬中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随后又沉沉睡去。实在憋不住了，独自下床，出去找厕所。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月光如水般倾泻进来，院子里亮堂堂的。站在一棵刺槐下，对着树干激越地喷洒。有月光的夜晚，乡村愈加显得寂静，连虫鸣都那么幽微。越安静便越觉得可怕，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隐藏着幽灵。一边撒尿，一边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就在越想越怕、准备收家伙跑路之时，一回头，窗户上映现出灯影，母亲已把灯点亮。

                             （《散文》2014年第1期，作者朵渔。）

    在我的阅读感受中，“妈妈”就是于“无意中将自己‘做’成‘神’的更伟大的生命”。

    “妈妈”夜复一夜的有意识无意识的“点灯”行为，成就了“妈妈”的神性。“妈妈”点亮的灯就是神灯。“妈妈，点灯”，点亮了我眼前的黑暗，点亮了我心中的黑暗，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妈妈”“点灯”是最日常性的“劳动”，最“凡性”的劳动，但正是每一位“人类的妈妈”，夜复一夜的有意识无意识的“点灯”劳作，将人类引渡到了今天。

   在我的意识中，人类最日常性、最凡性的劳作，都类似于“妈妈”“点灯”行为。所有这些劳作，共构而成人类社会的“母性”特质。人类最高精尖的伟大事业，都是在这个最底层、最广阔、最厚实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但最“凡性”的劳作，却是今天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的！

   人们只看到伟大业绩创造者的伟大业绩，缺少对伟大业创造者的“凡性”劳作的全面认识与深度理解；人们不太能看到伟大业绩创造者背后的无数的“凡性”劳作者的真正意义；人们基本上忽略了无数普通人的“凡性”劳作的“神性”意义。

   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这里不作分析，但我们今天一定要正视这个问题，课堂上需要融入对这个问题的讨论。

 

二、怎样开展这个单元的“单元贯通”教学？

     总设想：

     进一步打破单篇教学惯性，更深地树立起综合的、关联的、融通的单元教学概念，实现（单元）文化贯通。

    本单元有下面一些可贯通的线索

  1.做一名为实现理想而奋斗的自觉的劳动者。

   袁隆平、张秉贵、钟扬、采芣苢者，都是这样的劳动者。

    2.在凡性中成就神性

   A.袁隆平、钟扬的日常性劳作与他们事业的关系

   B.张秉贵的日常性劳作与他的事业的关系

   C.采芣苢者的日常性劳作的意义（意义何在？在后面的“解读”中分析）

    3.跟踪采访三个不同岗位、三位普通人物的各自一天的日常性劳动，以 “从凡性中窥神性”为题，写一篇人物通讯（劳动观察）。

                                                                                                            （2019.9.7）   瞎说之诗自远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