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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挽歌

(2010-08-04 09: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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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乡村的挽歌

 

数年前,我曾用一句话来说明我的生存状态:呆不下的异乡与回不去的故乡。作为一个从四川出来的打工者,对“呆不下的异乡”,我写过很多诗歌,而对“回不去的故乡”,我在诗句中也曾有过这方面的表达,但是我总觉得现实中回不去的故乡并非我写作中的那样,与自己的感觉相差甚远。我离开故乡那个村庄已差不多十年了,中间回过故乡几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去,村庄的变化都来自于电话那端母亲的唠叨中,每次母亲总说不少村庄里的人与事,我渐渐麻木,有时觉得母亲太啰嗦,感觉故乡渐远。

罗瑜平的诗集《女人的村庄》带来故乡村庄真实的面貌。苍溪挨着南充,若干年前,在行政上苍溪还属于南充的一部分,那里的村庄有我的故乡南充的村庄的气息。比如在我生活的村庄里也生活着“秀姐”、“灵芝”、“王婆”、“春牛”、“队长”、“木匠”,他们是我的亲人、朋友。他们的遭遇,他们的一切,我都是如此的熟悉,我却没有像罗瑜平一样让他们在我的笔下复活。我的故乡或者整个乡村在这个时代的变迁中不断地萧条下去,年轻人与青壮年都涌进了城市,剩下一座座空心的村庄在中国大地上,“六一九九”部队驻守着。这些守在村庄里的人,他们心里又憋着些什么,又在想着什么,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我从没有在意过,更没有如同罗瑜平一样深入到他们生活的细节之处,去倾听他们,感受着他们。这些年外出打工,故乡留给我的只是一个地理概念,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大众面具化的形象了,它留给我的只是庞大的模糊的情感上的记忆,或者只是一种乡愁,而生活在故乡村庄个体的亲人、乡亲、邻居等他们的内心,我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当我阅读罗瑜平的诗歌时,想起自己写过的“回不去的故乡”,才发现我写下的仅仅只是太自我化的故乡,没有真正地深入到故乡村庄的内部,没有在意还生活在村庄里的亲人们的内心,我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的自私。

“乌啵”是一条狗,是老家那条狗的名字,“让乌啵读懂了热闹的痛苦,寂静的幸福”,当我读到这样的句子之时,我想起南充乡间的父母,想起自己家里的那条狗。这几年,我和弟弟来广东这边,剩下父母和那条狗相陪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日出陪着父母去地里,日落随父母而回。这些年,村庄里的鸡鸭少了很多,因为肉价起伏不定,村庄养猪的人家也越来越少,倒是养狗的越来越多,几乎家家养了狗。当我读到《乌啵》时,家里那条狗的形象便浮现出来,有时父亲进城打工,家里只剩下母亲,母亲胆小,所以家里那条狗陪着母亲,给母亲壮胆,“乌啵”背后站着的是一个孤独的老人,只有“乌啵”在更多时候带给老人们心灵的慰藉。空心村庄的背后,我看到另一个场景,那就是队长们的无奈。在修建的机耕路上,我们见到的是“钝掉了牙的锄头”、“稀拉拉几个老太婆叽叽喳喳”、“队长,像村头那棵掉了叶的桉树/在风中凉得瑟瑟发抖”。“青年走光,老人心慌,稻田丢荒”,这应该是这些年对内陆村庄最为形象的描述了。在组诗《哥们》中,当“俊哥”、“建哥”、“伍哥”、“金哥”们一个个选择了离开村庄,村庄就只剩下了“秀孃”、“萍姐”、“白发的婆婆”;当“建哥”们的儿女长大以后,依然是“辍学去了南方”,依然选择了去南方这条道路。今年回家,母亲带着我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她指着一幢幢二层楼的新房给我介绍,这是哪家,他们儿女在哪里打工,剩下奶奶带着孙女儿在家里;这是哪家,房子是去年修起的,花了七八万,现在全家都去了哪里,房子没有人住;这是哪家,这个旧房子不要,全家都去了哪里……看着一幢幢空荡荡的房子,我心里顿感悲凉。

罗瑜平的诗带给我真实的中国农村景象,就是那个村庄里的人,一个个人的命运。罗瑜平同我一样,在十几年前,也选择了南下打工,在工厂里某个机台上劳作。几年后,他选择了回家,在家里生活着,他有足够敏感的心去细致地观察整个村庄,去窥探这数十年来村庄里发生的一切事件,人物的悲欢离合。很多时候,当我们习惯了赵本山们潘长江们虚构的一个个村庄时,很少有人去面对中国大地上真实的村庄;当我们迷醉在赵玉田谢永强钱多多们的轻喜剧中时,中国大地上的真实情况却是村庄里的赵玉田王小蒙钱多多们早已离开村庄,去了工厂的机台,城市的工地,他们成为了“流水线上的妹妹”、“三轮车师傅”,真实的村庄,在赵本山潘长江们眼里是从来不见的。我知道,中国绝大多数的村庄都如同罗瑜平笔下的村庄,它们沉默地伫立在中国大地上,媒体的喧哗、热闹从来不属于它们,哪怕它们这片土地上最为真实的存在,也因为它们的沉默,被他们忽视着。罗瑜平的敏感、悲悯以及他对生育他的乡村的赤子之情让他的诗充满了真实的力量,这也是罗瑜平的诗之所以打动我的原因。我一直认为,好的诗歌更应该走近自己真实的内心与生活之中,我活在世界之中,我的周身便是世界,走入我的生活之中,走入我的内心深处,便是抵达世界之中,抵达人心深处。越来越多的写作者好像把自己置身于世界之外,就是在呼唤走向世界。我一直认为,真正让我们的写作走向世界,就应该无限地接近我们所遭遇的真实。在这个时代,现实比我们的想象更为精彩,而它背后的世俗人心更是出乎我们的意料。罗瑜平的诗歌扎根在生他养他的村庄:

癌的虫子钻空青哥喉咙

树梢弹出菊姐不消的血痕

成哥两兄弟肝被蛀掉一半

喊不出的内心最温柔的名字

不能消化生活的石头

没叹完的气接二连三积满眼迷茫

——《守望》

在这首诗间,我们真切地感受到疾病折磨下的乡村景象,“癌的母瘤悄无声息虎视乡村生命”。

留守啊,撂荒啊,空巢啊,离异啊,单亲啊……

这些词语,都带菌了,生病了

像癌症样,满祖国地扩散

还找不到能治愈的偏方和医生

……

这个夜晚,寒凛凛的

一夜没睡的爷爷,寒凛凛的

整个村庄,寒凛凛的

——《小孩眼里的留守》

对于留守儿童,我心有感触,我有不少同事的小孩都在内陆的故乡,而他们在这边打工,留守儿童利用暑假来到父母务工地与亲人短暂团聚,然后赶在开学前返回老家继续上学,如候鸟迁徙。“小候鸟”们在短暂与父母团聚中脸上的笑容让我有了深刻的记忆。八月下旬,东莞火车站挤满了“小候鸟”,他们与父母伤心不已,有的失声痛哭。今年八月底,我去东莞东火车站,看到背着沉重行李的“小候鸟”,一个老人带着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的小孩挤在繁华的东莞东火车站,挤往回四川、江西的火车上。回到家里的小孩在家里又会是哪一种感觉呢?“一夜没睡的爷爷,寒凛凛的/整个村庄,寒凛凛的”。这种寒凛凛的感受来自于哪里?来自于他们的父母成为了一只只候鸟,东南飞了。我知道,这些小候鸟们长大之后,依旧只能是一只只如同他们父母一样的候鸟,也将东南飞。“老候鸟”在异乡守望着故乡,守望着内陆的亲人。罗瑜平曾经也是“老候鸟”中的一员,在南方被“炒得瘦骨伶仃”,“钢筋混凝土间回不了家的亡魂”成为了“捞世界的男儿”。

亲情、乡情、一个满怀悲悯的赤子之情,这是罗瑜平的诗歌最为打动我的地方。他的诗歌,我更多地看作是一个乡村的“史记”,他满怀深情地为一个个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在他那个村庄的小人物立传,这些没有谁会关注的乡间小人物在他的笔下复活了:

八月十五时,它陪王婆站在村口

望断村口的路  白发的目光拼命眨出

还未风化的最后一滴老泪

——《王婆》

在“空心化”的中国内陆村庄,有着多少站在村口望断村口的路的王婆,在这些不断眺望“候鸟”一样飞来飞去的儿女过程中,王婆终于与她的老屋一同倾塌了,她“睡穿了岁月的篾席,卷成/她远行的船  划进/另一个世界”。在母亲的电话中,我不止一次听到王婆这样的事情,一个独居村庄的老人死了,死后两三天才知道,母亲说到这些时总是叹息一声。作为“候鸟”,回家似乎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在四年前,我曾做过一次简单的调查,大部分外来工两三年才回去,有的更长,有的甚至出来了八年还没有回去过。

星哥,与大哥是俩亲兄弟

大哥娶到了一个丧夫的寡妇

他发誓不重蹈大哥的覆辙

死脑筋的媒婆老是转不了弯

送上门的尽是丧夫的寡妇

他用一根使牛棒连赶带骂赶走了媒婆

这一赶就赶掉了大半生

留下一张面子

伴他独身至今,或许一辈子

——《星哥》

在每个村庄似乎都有着“星哥”这样的人,都有着“星哥”这样的故事,但是“星哥”们却是没有人关注的,而面对每个学校新生性别比例巨大的差异,“星哥”在以后会越来越多,“星哥”们的悲剧的根源来自哪里?“民娃哥”、“青哥”、“建哥”、“秀姐”、“灵芝”、“王婆”、“春牛”、“队长”、“木匠”,他们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但是没人会关注他们,罗瑜平在他的诗歌中却不断地为这些小人物立传,叙述着一个发生在乡村小人物身上的悲欢离合的故事,这些小人物的喜乐哀愁也是一个时代的见证!

更多时候,面对乡村的沦陷、旧有习俗和秩序的塌陷,罗瑜平对古典乡村的怀念和乡村秩序的重建充满了渴望。当城市化与工业化的脚步不断地撕裂着乡村社会,曾经有过的乡村社会的温情秩序随着乡村社会的衰落而逐渐褪色,它们成为乡村悲惋悼念的挽歌。罗瑜平在他的诗句中怀念着那个已逝的心中的乡村,往昔的乡村似乎成为了回忆中的海市蜃楼,或者他在用诗句编织旧有乡村社会的“海市蜃楼”。古希腊悲剧的一大要素是因为人自身的善良品质,而罗瑜平笔下的人物便是具有这种善良的品质,这使得他笔下的乡村挽歌更为悲壮。比如“老队长”:

老队长从手提大包里的小包里

颤颤惊惊地摸出一张2000元的存折

那是他退下后领取的12年定补

他又从手提大包里的小包里

颤颤惊惊地摸出两张100元的人民币

那是他老伴卖小鸡凑拢的钱

……

老队长心里空落落的

山路空落落的

——《老队长》

从“队长”修建村上的机耕路的无奈,到“老队长”私贷公用,最后用私人的钱还贷的结局,我们看到了中国大地乡村社会衰落的背影。在这种背影之下,善良的“老队长”们在乡村社会衰落的挽歌中显得如此的凝重和落寞,“老队长心里空落落的”,这更是乡村日渐空落的背影。

乡村为什么会成为挽歌,除了工业化与城市化之外,更多的来源于中国乡村社会自身的缺陷。在罗瑜平的诗歌《闹不明白》中似乎能够找到踪影:

要致富,调结构。满山的石头

唱着新时代的语录。调结构的厉斧

砍了桑树、桐树,桃树、李树、杏树长起来

砍了桃树、李树、杏树,柑橘树长起来

砍了柑橘树,梨树长起来

砍了梨树,桑树、桐树长起来

乡长换了一茬又一茬

致富树砍了一种又一种

砍来砍去,砍了一大把年纪

腰包越砍越瘪,日子越砍越瘦

——《闹不明白》

这样的悲剧不断地折腾着中国的乡村,让乡村越来越瘦,越来越穷。乡村越来越像“一个影子,跌进虚空”,这种虚空是来自于我们的内心,还是来自于乡村的本身,或者二者都有呢?这或许是我们面对乡村,面对一个真实的中国乡村,最为值得思考的部分。

或许罗瑜平以及更多从乡村出来的“候鸟们”面对乡村时,面对一块块荒芜的庄稼地,满山的石头,又能够说什么呢?诗歌是不能改变什么的,但是它却清晰记录着中国乡村的真实景像,这或许是我喜欢罗瑜平的诗歌最为重要的原因。他的诗语言与技术正如中国乡村的“拙”一样,正是这种饱含深情的“拙”让他的诗歌有了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气质。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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