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品又失业了。

这年头什么都不好干，这已经是他一年之内丢掉的第三份工作了。老板越来越苛刻，客户越来越挑剔，原以为进入了高级写字楼，从此可以过上光鲜的生活，没想到到头来结局依然是一样。所谓白领，不过是每个月在着装和洗衣的费用上比别人多花不少而已，生活的品质依然没变，更重要的是，下岗的结局没有变。

70年代的骄傲感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80后的精英已经将70年代的人扫入垃圾堆。“真他妈的不公平”，阿品愤愤的想，就好像很多不得志的60年代，50年代的人想的一样，甚至连愤怒的表情都完全一样。

好在没有成家，没有孩子，亲戚朋友也都不在身边，没有生活的压力，也没有精神的压力。有时候被别人认为穷比实际受穷还要令人无法接受，人生不就是死扛着一张脸走进坟墓的么。从农村长大的阿品并不是不能吃苦，而是不能想象所有人都认为他在吃苦，每当想到这，就能感觉到脸一阵火辣，手心也开始出汗。

不知道为什么，阿品对找工作一点兴趣也没有，生命也许有轮回，但是好在还有孟婆汤，能让人忘记了前世，所以就不那么痛苦；但是在一生中太多的场景重复出现，往往会让人对自己产生极度的厌恶，这种厌恶会驱使自己刻意的去逃避制造这些场景的机会。

“再也不去面试了，大不了去摆地摊”

北大毕业的尚能去卖肉，对于一个三流大学的毕业生来说，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尽管阿品也很明白，即使他自己卖一辈子肉，他身上也不会发生任何故事，凭借卖肉的故事去大学当老师的梦想永远不可能在自己身上重现。身上的烙印远比身体本身的表现重要，只是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一点，如果时间能倒推，他可能有很多机会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但这一切仅仅是假设，而这个假设也提不起阿品任何兴趣。

“去他妈的什么梦想”阿品狠狠的甩了一下手，好像狠狠的抽了空气一嘴巴，由于用力过大，胳膊开始有点疼。阿品揉了揉胳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软包的烟有点皱巴巴的，点着之后，狠吸了一口，心情开始平静下来，眼神重新恢复了焦点。

阿品走的这条街就在他们家门口，北京的城乡结合部，三不管地带。拖着泥土的大货车经常威武的呼啸而过，卷起阵阵尘土，大货车司机开车的感觉一定很好，因为不管看谁都有居高临下的感觉，尽管可能其衣衫不整，甚至是光着膀子。道路两旁满是修车铺，这点倒是不难理解，大车飞来飞去，免不了要补个胎甚么的；或者免不了要刮个蹭甚么的，总之不是大车修就是小车修，生意总是会有的；除了修车铺之外，另外一道风景就是理发店，至于这么多理发店能修什么，阿品却死活也想不明白，就算是在闹市中也没有这么多理发店啊，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哪有那么多头发可剪？

就好像突然心里被蛰了一下，阿品今天特别想进去看看。

在成本跨度特别大的行业里，不得不承认理发店是标准化做得最好的一个领域，甚至比公共厕所的识别做得都好，在城市里面要找一个厕所可真不容易，有时候需要精通很多语言才行，甚么WC，Washroom,Restroom，化妆室，或者是裙子图标，或者是烟斗图标，或者是张开双腿站立的图标，也许这些不标准的设置可以当无意误闯的时候少了一些尴尬，因为至少可以理解能力比较差而逃避对方道德的谴责。当然，理发店是不分男女的，尽管在门口坐着的通常都是一个女孩。

阿品已经踱到了一个女孩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穿着并不合身的上衣，和一件并不长的牛仔短裤--这个识别也是标准的--和其他店的女孩并没有什么两样。

“洗头还是理发”短裤在前面晃了一下，阿品怯生生的瞟了一下雪白的大腿，迅速把眼光移向了别处，然后花一分钟在想对方是否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动作，于是觉得脸开始发热

“洗个头吧”阿品极力演示自己的心虚

“干洗还是水洗”

“水洗”

“好的”小姐有点失望“跟我进来”

小姐领阿品进入后面的一间小屋，里面有张看上去很舒服但是不太干净的大躺椅，按照小姐的吩咐，乖乖的躺下了，小姐开始把喷头拧开。

“温度怎么样”

“还行”这个万能词总是脱口而出，其实阿品想说的是有点烫

小姐很麻利的例行了一遍公事，然后对着阿品说行了，阿品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熬过第一个环节了。

“座这边来”

阿品很听话，但是仿佛有点紧张，一种对未来未知的紧张

小姐帮阿品把头发擦干后，开始在阿品的头上用力搓着

“力气合适吗”

“轻点”有了上次的教训后，阿品已经懂得适当的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以显得不是那么尴尬，其实他并不介意她再重点

当小姐的手开始离开头部的时候，阿品似乎在期待着要发生些什么

“按一下肩吗”

阿品的心跳开始加快“多少钱”

“15块钱，包含在洗头的费用里面”

“哦”阿品突然感到有些失望

手开始在肩膀上用力，阿品感到一阵阵舒服和一点点眩晕，这种感觉持续了一会就消失了

“好了”

“好了？”

“好了”

阿品迅速从口袋里面掏出十五块钱，低着头迅速离开，害怕与对方有半点的目光接触

不知道自己想得到甚么，但是很清楚自己失去了15块。

没有收入，没有期望，所以也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