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日报文学栏目主编数周前即予约稿,却拖延至今。虽说因公事冗杂作为理由,实则为近日神思懒散才是主要原因。昨日栏目主编第N次致电,终才下定决心完成他所予我的“命题作文”。而思酌再三,最宜且最能速度付诸“交差”的,依然还得“务虚”。
以上,是为题记。
对我影响最大一本书
---再谈《务虚笔记》
焉然
正如许多读者一样,我是通过作品而认识了史铁生。从第一次读他的作品《我与地坛》,从《病隙碎笔》再而他的全部著作,转头回顾,却才发现,史铁生的所有著作,唯只有《务虚笔记》是通读了两遍的。似乎从翻开它的第一页,便注定了它将对我的改变。而我之情有独衷,却非单是被它类似于彼岸的语言所折服,更多的是为它衡量此岸世界的尺度而豁然了我的心灵。它以单个生命惨痛的体验以及所秉持的独特的审美视角告诉我生命对生存的终极意义的沉重叩问。跟随它,我的灵魂仿佛找到了去往超越的通达,它以哲理的思辨与诗意的生命美学为我购建起一座精神大厦,为我的人生树立了一座能够经受岁月侵蚀的不巧丰碑。
《务虚笔记》并非是一个情节紧凑的故事。它用其独具一格的小说手法以及近似宗教浪漫的精神,以其别样的叙述风格和诗性的语言与中外当代文学作品形成鲜明的差异。作者的许多思索和议论与小说中的故事和人物错综交织,某些章节的笔调有如神坛的颂词。作者以看似形散而实则神聚的手法,对若干个人物故事和片断进行貌似松懈的链接。从而让读者在充分自由的想象维度里展开对“生命的残缺”与
“死的诱惑,与至爱相同。”的真正理解,进而让我从中读取到人性的寻找之路和对功利主义的尖锐批判。这种史铁生似的生命追求,是对生命的深度诠释,意在告诉读者,充满痛苦的生命反相的印证了神性的存在......
有人以“困境的哲学”形容史铁生的作品。路遥曾说:“写作是心灵的需要。”我想,写作应该也是作者的某种生活态度。作者有怎样的生活,以什么作为人生的基准,就有怎样的作品和思考作为思想精髓留给读者。从第一次完成粗浅的文本阅读到间隔数年后,第二次完成对它的深度思想阅读,总算真正读懂了它所讲述的那个从名与实到可能与现实全然颠倒的一幅人类情感全景图。我没有理由不被它的故事和文字深深吸引,它以多维的角度昭告生命的最大意义在于超越“残缺”的局限。此后,我的诗歌创作因它而获得难能可贵的超越,我的文字不再仅限于对某一生命个体的小情感的陶醉,而是开始注重并完全切合进入人性的大情感的提炼,那是一个生机盎然的诗歌和精神圣地。
在《务虚笔记》中,作者笔下的人物都是“执拗于一个美丽梦境的孩子”,他们因为执着于梦中的现实而放弃了现实的梦想,执着于不可能的可能性---过去,而闭眼无视真实的可能性----未来。就像那个受了委屈的男孩“依偎在母亲怀里,闭上眼睛不再看太阳”一样。因此,他们的悲剧一开始就注定了。所以,“女教师在其有生之年,却没能从那光线消逝的凄哀中挣脱出来”。她直到死都是一个“蹲在春天的荒草丛中,蹲在深深的落日里的执拗于一个美丽梦境的孩子”。
因此我以《残缺的献诗》这一组诗歌,将史铁生与《务虚笔记》中的女教师作为诗歌的承载,完成了对爱与残缺的深度审视和追问。“一生你都在去往爱的命途/作为荒园的一片落叶/终于被一盏路灯照亮/在哪儿/你用全部体温浸润的那块湿地”。直到最终,“冬日的光芒倾洒于你的他者”但是
“那份爱情/最终只是一份孤独的证明”。节制的语言、冷寂的意象,不见撕心裂肺的泣诉,却有难以控制的悲怆潜流于心底,“你添加了残缺/难道你只能残缺么/难道你必须以死亡来证明你的残缺么”无边的悲伤与忧愤构成了数行诘问的句式,以诗歌的情态悲呼人性,痛挽爱情。
史铁生说:“只有人才把怎样活着看得比活着本身更要紧,只有人在顽固地追问并要求着生存的意义。”生命不论丰盈或残缺,它之于岁月都是一段记忆。你可以记住一根羽毛,也可以记住一句承诺。不论羽毛之轻还是承诺之重,以诗性的角度,唯有至纯至美的所感和所在,才是生命最是热切并希望加以捍卫的。在真正的诗人心里,它们都是对生命与残缺的弥补和敬重。因此《务虚笔记》所予我的更有对文学的力量充分证实---最大的无用乃是有用。作为个体生命的本我,时常耽于警察与诗人的双重身份而得到对社会与生命的另角度与另层面的多重认知。这些认知使我从中体味到《务虚笔记》中予以生命的深刻的警示:“不要让任何人,尤其是你身边的人,感到孤单和不被爱,这是所有疾病中最糟糕的疾病。”不论作为警察还是诗人,两种身份都令我感到惶恐,两种身份都意味着必得有所担当。不论身处警营还是置身诗坛,警察与诗人都当以自身所具的禀赋,达到对现实生活的敏锐感知,达到对人生的特定理解,达到对时代的理性介入。所以我永远笃信,唯有爱的位置,才是一个安全的位置。爱让残缺得以弥补。这是生命的奖赏,这种奖赏是无价的获得和永远的依赖。这种认知,当是当今社会与文学,刑至法律,情至诗歌需要正视的特殊精神所在。从我的第一本诗集《念你如泉》到后来陆续选入各种诗歌选本的多首诗歌,都在试图以诗歌的形式来诠释《务虚笔记的》所蕴含的这种生命精神。它如同使我行止于某座熟悉的城市,亦如使我打每一行错落起伏的诗行走过,当走过它有意无意的忽略与遗漏----在炽热过的爱或燃烧之后的冷静之后,我获得了对无情的回望,获取了对现实的思考。我生命的残缺由我的诗行得到弥补,反之残缺又为诗歌注入人性的悲悯。我为从残缺中寻取到诗性而欣喜,欣喜于我对生命、对写作、对诗歌得到深切的认识和体悟。欣喜于我的书写与我对生命与残缺的真实考证,欣喜于我的诗歌与写作,我的生命及旅行,将由它继续并被不断延伸。
所以,我写《站立的海》,写爱情是由“千年的沉船”到“苍白的月光”,最后落在“海底的一亿层”却依然“横亘交贯”。试想,如果美好与纯粹注定将被功利和现实无情践踏到肢离破碎,那么所有的精神与情感都将不复存在。如果那个时刻真的来临,人的灵魂和信仰,无疑就是被功利和现实驱逐的弃儿。所以有诗评者说我的诗歌更像是一部爱的挽歌,并非挽歌的格式却有着挽歌的内核,体现在文字和语感上,诗歌为爱情注入的不仅是悸动不安和震憾深切,还有激越的放纵与悲凉。我想,这种“挽歌的内核”应该属于生命之于“残缺”的吟诵和悲叹,属于生命期待“残缺”被弥补的渴盼。
正如诗人永远是在路上。在路上,便会有爱,有痛苦,有悲喜。一路行来,《务虚笔记》就像我人生长路的一个旅伴,又像是当年被忽略或隐藏的一段青春。我由它最初的一个节点切入并出发,直至抵达,我获得了生命行进之中的思索。而在此段行程中的陆续书写,其喻像如同我的生命降临人间,之前在母体内的一切无不是为着一朝的降临而储备着,目的并不复杂,重在过程之积累。每当时光流转,每当疼痛或失落,我总会获得灵感的降临。这是“残缺”赋予的恩遇,我谦卑的灵魂惊愕于对它们无言的感知和敬畏,这种感知和敬畏唯有诗行才能描述,唯有诗行才足以描述由心灵的触摸所得到的震撼。我终于寻到了一把精准的生命量尺,我以它仗量生命与生命之间的落差,为自己之所爱与所在,过去与今后的人生作出真实的、精准的全面校验。我测取到了肯定与否定的断层,并据此断层用以审视生命的种种残缺,从而以一种诗性的姿态,完成从一层残缺迈向另一层残缺的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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