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应该什么都见得到了。

十多年前在克拉玛依油田拍戏的时候住过一次医院，种种见遇留下很深的印象。

比如晚上不敢关医院走廊里的灯的那个年轻的值班医生，在手术室的门被戈壁滩的风雨摇晃得哗啦啦响的时候仓皇逃离的那一刻；比如组里那几个没事干坚决赖在医院里做我“夜班陪护”的两三个可爱家伙，正诡异地头对头讲鬼故事的时候，躺了十几天的我突然有了精神，自己举着瓶子披头散发下了地，悄无声息的站在他们背后的那一刻……；比如建斌同学目睹一生命的抢救过程，震惊感慨之余，跟素不相识的医生谦卑感激地互相致歉以及致谢的那一刻。还有，当时的男朋友在北京听说了我入院的消息，马上实施献爱心行动，不畏艰辛3千里迢迢路，连飞机带搭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克拉玛依，站到我面前以表爱意，却失落又不平衡的看见的是已经恢复了精神依旧风采的我的那一舜表情。

岁月荏苒，好像我们都会忘记很多很多细枝末节。

其实不然，只要经过，就痕迹了。不要怕忘记什么，如果需要，记忆会自己提醒你。比如，这次住院前前后后，病房里里外外，看见笑的看见哭的看见烦的看见无奈的……嗬嗬，都会记得，等我想回忆的那天。

脖子上的这一刀，最终没能避免。

不过我真不想挨这一刀，有点不服，因为医生诊断得太快太明确，反而令人不敢相信。知道情况的朋友们分成两阵线，一方认为必须立即马上恨不能连夜就上手术台，一方认为我必须相信自我以及信实的力量，指不定就不需要手术。我的确有点摇摆，因为我真不想美丽的脖子上有一条不该有的纹。

连着跑了两三医院看了几个医生，都是这个结果论断，我也就没什么可借口的了。 也就这样了，早挨一刀早恢复不惦记着了。

进手术室之前，美女、小雨、小青、小松、波波、小马尔都到齐，大家都一排排地在床边坐着嘻嘻哈哈着。（听说周辉后来也到了，我是没见着——他来的时候我进去了他走的时候我还“麻”着呢。幸亏他来了，不然谁把我从手术车上抱下来啊，她们说他是唯一一位男“家属”。）

手术室“专车”来了，我舒服地平躺上去，对朋友们说，我走了，手术室没信号，就不带电话了，不要打给我。

护工给我用专用床单裹了起来，我觉得自己很像某个盗墓系列畅销小说里所说的“粽子”。

东拐西拐，另一个“粽子”跟我一起被推进电梯。

我们扭头互相看看，实在是想笑。就哈哈笑起来。

下了电梯，又开始东拐西拐，看着明亮的天花板，刷刷刷刷地画过荧光灯管，——这地方真大。推我的护工笑了：这地方是特别大，这一层全是手术室呢！

噢，开眼。

我侧脸看看，陆陆续续大约又有十几只“粽子”被分别推来，整齐地排列成一排。好像幼儿园大班刚刚起床或要睡觉的阵势，统一的衣服，统一的床，东张西望地微微骚动着。

挺逗得，我好像在这边头里第几个，我想想，应该有20个手术室，不然一下儿推这么多“粽子”来干嘛（后来知道，是第六个，因为我进了六号手术室。）这么说还要等他们都到齐了才“发人”吧，我干脆闭眼睡了。

也真睡着了。

直道有护士叫我名字。说先醒醒、一会儿再睡吧、咱们在六号手术室。

看见了麻醉师，他的表情就跟麻药一模样，似醉非醉似笑非笑:“嘿，真睡啊？够放松的啊。”

这是没有手术前的我，见到的最后一张脸，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