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
(2018-06-27 10: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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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如掌灯 |
分类: 长篇《吉祥寺》 |
〔我的灵性自传〕
写了十年书,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正确的文字表达来写《吉祥寺》。这本书是我一生的灵性自传。我们一直在强调知识,而忽视与生俱来人的灵性。这种不正确已使人类走进了迷途。我会用最坦诚的笔法,表达我这一生的灵性具像,作镜让读者自照。这将会是我的传世之作。
……
好多次都这样,明明无解地死了,不料又会另起一行还活着。没有记忆,没有逻辑。是另一个场景,像极写文章时的另起一行。
另起一行是钟之鸭。老娘又被贬到马目山最偏僻的绝壁坎村去管小店了,我也跟着去了绝壁坎。钟子鸭是我绝壁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完全是个陌生人。见过的其它陌生人说话还是一样的,他不一样,他说台州话。他平时不说话,一开口就是台州口音,很骇人,会惹人模仿。后来钟子鸭十八岁的大女儿成了我的小学老师,我就在她那识的字。钟子鸭的外地口音,我眼里就是完全陌生人的标记。听是听得懂的,区别在于腔调不同。
马目山人的情绪是饱满亢奋的,这种亢奋与食物、水,环境没关系,与姓有关系,他们都姓夏,血统中烙着某种气质,这种气质传着传着成了性格,一个遗世独立的地方,同姓聚族而居,性格因封闭而强化。钟子鸭是内敛的,他的神情很难形容,许多年之后才认识了一种叫树獭的动物,可以很确切的形容他。他像极树獭。我对他过目难忘,这么多年还记得。他的儿女我记得的只有二位,除了教我书的钟老师,还有他最小的女儿是我同学。
漂亮就像一种资源,钟子鸭的大女儿我的老师非常漂亮,在绝壁坎这么一个穷得没比喻的地方,她漂亮成可以作为一种传说。但接下去的弟妹渐次难看,到我同学时,钟子鸭说:那的确很丑。
美丑在马目山不重要,谁来看呢?太熟的人之间美丑会熟视无睹。又何况那个年代的人平等又不在乎,因此马目山人美丑也平等。漂亮不能当饭吃。这是穷乡僻壤的好处,反过来漂亮因此也不会像别的地方那样被人以为不祥。
漂亮的老师是好的,就像风景优美。学校是破屋残桌,学生只有一班,五个年级都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我在我的课桌上刻过一只乌龟,不料三十年后重访旧地,那张课桌还在,那只乌龟还在。钟老师如何上课我都忘了。记得的只有她的漂亮,这个漂亮与她的性别无关,虽说她女我男,但小孩是够不着作男女想的。
但男女间的事我们都知道。阿五亲眼看见过他爸赤膊爬在他妈的肚子上,他爸有气管炎,喘息的声音是一个字:蟹。阿五说时张牙舞爪,一边蟹蟹地叫,一也开心得不得了。想想也不好看。如果是他姐姐就会好看些。阿五就留意着,如果他姐姐也蟹时他会来叫我去同看,但她姐姐没男人,一直没让他见着。
小孩是会经常会看到的。大白天没关房门又里面有响动,就会推门去看,看了也不会去打扰,很小的会吓哭,稍大些的会里黙默退出来,调皮捣蛋的会大笑着逃走。这就发现都是叫蟹的,并非哮喘之故。
有一种你没见过的极至的表达也是“蟹”,你很难在其它地方见过,这只有五十年前的马目山有。向人白眼是表示鄙夷的,但很可能对方没看见,马目山女人白你眼时会用动作提醒你。双手沿目光的方向往前伸,手掌握成爪,眼睛白过去时手也过去,一般脸都侧着,嘴里喊着“蟹”字。你就会回过头来,你躲无处躲。鄙视在男人那是直接打的,小孩也是直接打的,但女人之间会先白眼,回应也是这种白眼,这就隔空相互喊“蟹”,有时会相互喊很久。如果假以岁月,这样的动作就衍化成民间舞蹈了。
苦楝树繁花海里蟹多。荒年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