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
(2015-02-18 11:3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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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乡村过年 |
分类: 雨是水尘埃(杂记) |
中国人有谢年的习惯,对光阴岁月还个礼,做一桌羹饭点香烛,请先人祖宗吃个饭。父母在时这都父母的事,父母不在了就成了我的事。人间烟火在年终岁未的寒意里具体得看得见,薄暮中的烟靄,路上烟花散落的纸屑,大门口的春联,还有谁家的红灯笼映着光落落苦楝满树腊黄的小果子。夜幕里旅人行色匆匆,山水落寞,家家户户点灯。
隆冬的江南雨比雪冷,冬天到了底,冷草开始泛青,院墙下的梅花绽枝,烧纸钱的火小小一朵片刻倏忽。纸钱未必是钱,我这样并不迷信的人年年都烧,那你说还有别的表达形式不?村野山水都在,那你说就熟视无睹不寄想念了?都会老的,如今老成了树,明天会老成石头,以后便老成冬天模样,而年年冬天都有年关。
我表兄小时候除夕谢好年就坐在灯盏之下号哭,他是小儿子上有五个兄弟,这么热闹的喜气洋洋他不习惯,平时都又苦又累又没吃,一下子苦尽甜来的富贵样子他不放心,料定这是做戏,于是悲从中来。按理这会挨揍,而这一天的好就好在胡来都不讨人打,而兄弟们一见他岁未伤心都来哄,把自己有的给他,母亲也必来抱他,仿佛他真有天大的委屈,父亲是瞪眼发作的样子,但平素打他的手里捏着的是一毛压岁钱。他把他老幺的身份强调好,大年初一就欢天喜地,起得特别早,去挨家磕头拜年了。我独子,没有兄弟,他这样的骄傲令人羡慕。
大年初一拜舅家年是岛城习惯,我舅舅有十多个外甥,他这一生就这一天是年年的大事,不知道他提前多少天预备。平素大多数外甥抬头不见低头见,而唯这一日子隆重,从上午摆的流水席一直要到晚上,外甥不会在同一时间同来,他就据着上席揣着酒等那么一天。我每年也就这一天见老舅一次,这样子见了五十年,所以我印像里老舅就一直在宴客,豪华排场,同一场景下只人在变老,老舅如今垂垂老了,但他还是在那一天坐在那个地方,搬着那碗老酒,看我时还是那个眼神。我老舅在他二十多岁那年的冬天走一里路去给我买过二根油条,他披着棉袄冒着雪花手捏二根油条走来的样子我终身不忘,因为我在门外等着,看着他去又等到他来。这是我老舅对我的唯一一次好。因为他是我母亲的弟弟,就一去五十余年,明天依旧会去。人与人这样的缘会使人发愣,年关就是这样的愣。人的血脉亲情如河流也像树根,河流交汇树扎根的地方就是年关。
看得见的年关在有山有水有冬天的地方,村子里的老黑今天还在浇菜,他儿子带着孙子点着烟头在放炮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