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山满嘴头、壁下、枸杞枸杞。”第一次听说这些地名是1980年，渔船上做伙将囝的阿四，把这些地名用土话连起来当荤话说，说毕阿四大笑不已，很过瘾的样子。

舟山海域有蔚蓝之境，并非都是混黄海水，碧海青天在东海的深处。黄水洋清水洋有界限，有时夏季东南风，外洋的清水被洋流送入内港，也会有几日海水清澈。而一年四季海水不浑黄的地方，除了东极，就是嵊山、绿华壁下枸杞这些岛屿了，清水洋，海水一.直可以深蓝得发黑，天上绵白的云，雪样的浪花，南风劲吹的夏季。

年轻时，每年的十月要去嵊山，冬汛嵊山漁场是捕带魚的地方，魚从北到南洄游，渔民跟着魚走，我们跟着漁民走，冬汛从深秋的嵊山开始到来年初的大陈漁场结束。嵊山岛上野菊花盛开的时节，有沿海五省一市的十万渔民云集，箱子岙外都是漁船，弹丸之地的嵊山镇是渔船避风和整个漁场的后勤供给基地，宽不过一丈的石街是人挤如蚁的闹市，但市面的繁华就一个月，一个月后人流与船流会潮水一样退去，恢复它原来的安静，平时嵊山是碧海中的一个小岛，一个很僻远的漁村。

第一年去嵊.山，在十级风浪的打暴天，船锚拍打着船舷敲钟一样，十个小时的航程一路吐，船到嵊山基本不省人事，爬上陆地还要晕岸，整个岛在感觉里船一样晃荡，奄奄一息。晕岸在三天后才止息，床上爬起来面无人色，门口晒太阳，眼前是海天无边一色的清蓝，满嘴苦涩。一起晒太阳的壮汉老庄是记者，触景生情大哭：大海洋洋，不见爹娘…。

熬得过不要往海的深处去，看风景照片里电视里看看就够了。八小时晕船对于经历过的人来说是起死回生，吐完了清水吐胆汁，吐完了胆汁吐血。老庄后来说，捉到坏人不肯招，让他晕船好了。

晴好天，箱子岙外海水仍是高高低低的，不开花的浪叫涌，落差少说还有一丈。岛上的石头都是花岗石，码头、路、房子都是石头砌出，海水无休止地击拍岩石，浪花环岛，潮音日夜。这样的石岸就叫“汰横”，舟山漁民最恶毒的诅咒就是“浮尸碰汰横”。大海里捕魚是做人的大辛苦，大风大浪的苦海里讨生计你不能想象。1981年统计，舟山渔场每十万担漁获会死一个人命。浪里白条的身手海里没用，人落海里会冻死饿死渴死，岸边则被海浪卷了在岸石上摔死。山.上的坟墓大多空穴，是朝海的衣冠塚。大海洋，人弱如蝼蚁，不用装英雄气概。

风雨天浪来如撼山，没见过的人想不出样子。汪洋无际，大风大雨里微如芥子的岛屿沉浸在海水里，风呼号水漫天，有把岛连根拨起吹去的气势，初见的人会哭，心颤胆寒。

十八到二十岁，我是年年都去嵊山，嵊山是出美女的地方，舟山的小岛都出美女。小岛，石屋，海深处，悬水而居。水越蓝越荒僻处，漁家女子越美，身材肌肤气质都是绝色，不要开口，一说话都是爹娘那里学来的粗口。

小岛的松林色如黛，木莲、野菊、金银花，水色天涯，日出都是满天红霞，秋风浩荡时，沧海深沉，人在水中央，看海上生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