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种人做人有时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比不识字还土的时候很多，我是十九岁才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菊花的。

我觉得我女儿应当敬重“菊”字，她的外婆是名叫菊的，我的外婆名字的中间也有一个菊。一个人是父系与母系的交汇，这样的敬重需要提醒。

我们海岛多菊花，是野菊，小而金黄，岩边坡上都是。秋日静安的午后，花有阳光的那种香。阳光在寻常并不是金黄的，只在午后斜斜的一抹，或在草坡在墙根，光才是饱满明亮的黄。野菊花就在这样的光影里，重重簇簇盛开。我这样的发现不是没有由来，十岁那年邻居“和尚”送了我一只小羊，我一直把那只小羊养大，羊并不用养，放着它自已会寻草吃。牧羊只需要羊绳，找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把绳拴在树上，不让它走丢就是了。后来羊一次次挣断羊绳去学校找我，每天我要化很多时候在山上陪羊吃草，羊吃草是默默的。就是这样的秋天，山坡上到处是金黄的野菊花，一直到叶子枯谢，花有时还零星开着。

清明时节的“青”，割了做糍粑，其实就是艾，野菊花也是“青”的一种，我们把早春最先泛绿的一种草叫“青”，嫩草可吃。

黄花是菊，而正儿八经被叫做菊的，早已姹紫嫣红了。我于五年前买来过一车黄色的菊，种在院子里，几年后活下来的，都退化成溪边坡上昔时那冷冷清清香着的野菊。野菊花的名，是一枝黄花，清热消肿的，我们从未把它当过花，采几枝是药，割一捆是柴。

十九岁那年去嵊山，嵊山岛的初秋时节是碧水蓝天，晕了八个小时的船，从箱子岙码头跌跌撞撞爬石阶，路边石墙上一个旧盆子栽着一株花，花正开着，雪白的。群岛的荒凉处出美女，嵊山的女子天姿质朴，干净如碧色天涯。裁白菊花的人家有小妹，屋后的山上也是丛丛簇簇的野菊花。这一过恰是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