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建德，朋友在席间问能不能吃辣。我怕痛胜于怕死，从来就怕吃辣。江南口味甜腻，新安富春都是美山水，按理性情皮肉都不彪悍，为什么也吃辣呢？兰友伙夫兄也不知就里，猜料说可能是因为穷，买不起盐，而人又不能嘴里老寡淡着，就种些辣椒嚼嚼，好歹有些口味。

建德背靠浙西千里山，门前一水就是新安江，新安江在建德境内与兰溪合流，下游就是富春江，富春的下游是钱塘，三江是一水，绕来绕去画出个“之”字，便总名为浙江。越语乡音里，浙江与“竹杠”同音，我是从小以为我们是“竹杠”人，久久纳闷直到后来明白。建德的三江口，是古时严州的府治梅城，如今只是一个镇，旧有石牌坊五十座叠立江畔，江上渔舟之利已失，只剩默默一座古城。在这么一条清流碧水的江里舟楫往还，或熙熙为利，或远行或还乡，我就神往之，津渡繁华有这样的山水之佳，就好比娶了美妇的穷汉，纵是破床败絮安身，穷也穷得香艳。即使没钱买盐，吃辣椒也是可以不必的。

而海岛再穷的人也有盐吃，大不了海岸的石头上舔盐花，恐怕是穷得没饭吃，一寡淡就吃盐，所以浙西嗜辣，浙东的口味就咸。常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瘦，是脑筋动的？脑筋动得人瘦是骂人的话，立即撇清。其实胖子的脑筋都比瘦人好，人的智商据说跟屁股是成正比的，南瓜般大屁股的人，个个都有好脑筋。瘦的原因是口味重，我喜咸，吃的菜要咸得冒汗才好，而这都是刮肠的东西，身上就没法留住一滴油水。

口味重，念头也重，我是个什么都会上瘾的人，所以许多东西就不让自已“新出”。麻将不会扑克不会跳舞不会，是不敢让自己会。从前一个纺织厂女工跳舞上了瘾，晚上跳舞白天织袜子，“蓬插插蓬插插”，一只袜子织了二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