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家多鸟，有上千只之多。它们都晚上栖在竹院里，晨光微熙时开始吵，吵作一团，满竹林都是鸟叫。竹园砍掉后，大多数去寻新息处，少数怀旧的，就移到二棵大桂花树上。多数是麻雀，偶尔有白头翁，鸡那么大的鹭鸶只见过二三回。鸟叫百样，幽静的院子之所以还幽静是因为人听不懂鸟语。如果家养这么多鸡，就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而鸟们只是夜里来桂花树上住一夜，而白天是不作兴呆在树上的。鸟栖竹木，爪握掌如钩，与人的手相反，人用力才能篡手指，鸟用力才能将爪伸开，所以能够握在树枝上安眠。鸟睡觉是合眼的，在枝上蹲着打盹。于是每晚，我家桂花树荫荟间，有一树的鸟在打盹，只只静静默默，我在皓月之夜，于树下常仰头驻足窥望。

括风时鸟沐在风里，下雨时鸟淋在雨里，它躲风避雨的地方只是树，尤其晚来，飞鸟投林，又是一次吵，鸟的晨昏之吵是心悸，世上会飞的东西站得高，日月苍茫都能看得见。

家里住着的比人多的东西不知多少种，大的是鸟，小的是蚂蚁蚊子，还有许多未见面的爬虫之类。雷雨前忽会爬出许多蛤蟆来，半死不活地墙角喘气。这个不要说我惊诧，连老狗阿汉也是惊诧的。而鸟，则无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