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中兰花最干净了，它施不得肥。连水都要洁净的山水和雨水，对环境的要求是空山新雨后的清新，这样子的天性，就不是普通草芥的心思，旦旦夕夕，我莳兰已经十二年了。

2001年，我种了十八亩兰草在山上，几百万株，幽居似的过日子，那是一个荒僻的村落，人都迁走后，我把那个村子租下来，租了三十年，翠竹桃花，有老房子数间。我的老友重芳替我管园，暮霭里与重芳坐着喝茶，看一村的兰花，我便自言，今生作了春草的帝皇。

万千的花里，后来只选出一个品种，花开在圆月之夜，我就叫它为“婵娟”。

后来我把那一村的草都送给了普陀山的智宗法师，法师种在双泉庵的荫荟之一，我还为他找了一个能莳兰又肯吃素的花工，但他竟然一棵都没种活。山上的兰园荒来至今己六年，我和重芳都走了，我携兰魂而归，而重芳找了个儿女双全且已成人的寡妇，现成地当爹及爷爷去了，最近他被选为“中国十大民间绘画家”，一个德国人问他为什么会绘画，他说：为了高兴。但懒还是那么懒，一年四季不穿袜子，也不刷牙，不知那老寡妇怎么与他亲嘴，估计也用不着亲嘴了。我们曾经听雨的兰园，屋颓了，地荒了，竹还在，桃花还是年年开的，八棵合抱大的杨梅，现在必定挂满了果，这荒园是有主的，主就是我，在十里之外，但我不去看它。没有了兰草，它已不再是兰园。有人要向我租去养鹿，不肯。你都没看见我种满了东西。我种的是一村荒芜。

后来我种的兰花变成了三百盆，一屋。而这些兰草都认识我，可以从心所欲。我多去看看它就长得好些，少去看看它就长得差些。我高兴它也高兴，如果我吉祥，它就奇抽异发花满盆，人与兰已心意皆通，我已经种不死兰花，许多时候我其实并不管它。

不等花谢，每年我都会把花打下，多开有什么意思，然后一捧一捧的花都放到井里，水可以为花墓，合该干净。我家的井十分考究，井圈都是明朝的，长满翠绿藓苔，这井不用来喝水，从前是用来观天，现在桂荫遮遍，天是看不见了，就只用来扔花。

这有点像林黛玉，而这个小妹，哭哭啼啼又装模作样，唱出来的歌又“侬侬我我”的，坏了许多做人风气。
我每年是祭花神的，还写有祭文。

花神祭

世事零乱如同草木，万象纷争遂生繁华。堪喜堪忧枯荣之作，群山新叶又抽，如换旧时衣裳。蜂暖蝶醒，情发于一花，是姿色媚心；看乱风在野，肆意横流春潮。

于我心发，由天包藏，做神如你，法雨天花。我既养花，花也养我，同为草芥，素面绽笑。

清明又至，花事大起。花人本分：存素心，向东方，告天告地拜祭花神，情有感念，于我有恩；愿颜色长驻，芬芳永留。

花落流水人家，福归清平岁月，保佑四海花人，常能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