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屋

荒村旧事录100

夜里下大雨，听得见溪水在涨。风撞着乱石墙，雨滴被狂风吹得在木门上开花。雨声一阵阵压着屋顶，檐水从瓦档中小河一样往下淌，门檐变成了流苏似的水帘，落在阶沿口哗啦啦地飞溅。

麻雀喜欢在乱石墙石缝的空洞里筑巢，石墙的墙基在水里泡着，如果大风大雨这样下上一昼夜，乱石墙就会訇然崩塌。山墙本来是黄泥嵌缝的，因为日久的雨涤风刷，看上去就像光光的石头垒起，壁立的石头墙面会有变了形的凹凸，麻雀躲在这样的危墙里面避风雨，惆怅卧巢上，瞎灯黑火里，躲风雨如磐。

爬山虎最喜欢爬这样的墙。爬山虎会在冬天枯凋，秋冬，看上去像是一堵墙都在落叶。春夏新叶又从旧藤中长出，这样年复一年，石缝里会爬满纵横层叠的藤，整堵墙被藤络着，风雨中仿佛牢靠的样子。而新墙刚砌，初来的爬山虎爬在墙上，就像树影一般，但这扁平如纸的枝叶形状，是彩色的，非常浓绿。大雨里爬虎使劲地贴着墙，每片叶子都挡着雨，雨是刷刷刷地劈头盖脸，暴涨的溪水会满到路上来。

人便默默不作声，小孩子躲在床帐里，身上披着毯子，灯芒被风雨震得飘忽，竖着耳朵听大风大雨的声音，心思像风雨中汪洋里的浮舸，无可凭依。

屋瓦被风翻动，屋顶就开始漏雨，坛子、罐子、木桶，还有碗都被用来接雨，叮叮咚咚的声音。漏雨出其不意地下来，有的顺着栓梁爬如虫迹，有的凝成一滴悬着，悬不牢时倏地掉下，跌在人身上。这时，屋里屋外都是声音，各种各样水的声音。屋外如叫如喊，屋里如泣如诉。如果溪水涨上来，涨到门外，水就溢进来，放在地上接漏水的盆碗会漂移，这时就东躲西挪找干爽的地方安身。

雨季，每年都要发大水，也叫做风水。

有一年的大雨之夜，溪水暴涨，屋里的凳子都浮起，人就坐在木桶里，手秉着烛火，浮着，等风雨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