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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旧事录80

山上有野百合，白色花朵，荒村把它叫“拜”，有长尾音，如羊的叫声。野百合初夏开花，村人并不当花看，只当作野菜野果。“拜”的根茎如蒜头，五六年的老“拜”，则有碗口大，一层层莲瓣状的“拜肉”，月白色，捧成一团。生吃，味如莲子，熟吃需要炖，炖烂的滋味也如莲子。

“拜”在山野杆可高及小孩的头，一杆一朵花，有的并蒂二朵。花也可吃，鲜花摘来晒干，如黄花菜。常见野百合，但很难挖到它的球茎，花杆有多高，地下的球茎就有多深，扒开土，用锄头挖，挖下去多是石缝坎土，一不小心挖断了土下的根杆，“拜”就遁逃了似的难觅踪影。

山上草荒荒，“拜”要开花才显眼，杂草里突然高高地开出一枝鲜花来，别提有多醒目。野百合与百合的花朵，姿色相貌无区别，初夏的日头下，越晒越白的花。

野荸荠与荸荠完全不一样，也生在山上，无茂草的坡上，与岩石青苔地藓在一起，其实是一种野蒜。又没有蒜的辛辣味，叶比荔厚，只有手指长。而所谓荸荠，就是它的根，手指头大小，既不是荸荠形状，也不是荸荠滋味，清而微苦的口感，只是咬起来的声音如嚼荸荠。多吃会嘴麻腹胀。名叫野荸荠就像是寄期望于名，吃时产生真荸荠联想，是仿佛。

碗葱则真正是葱，葱叶如管，碗葱不是，碗葱叶如厚绿的灯芯。碗葱比家葱香，这个香是葱香的正，不是野，浓郁的。碗葱山岩路边都是，孩童偷吃了有味的东西怕被大人闻出，捋一把碗葱擦擦嘴，可以躲过。只是生疑：你生吃碗葱干什么？

碗葱不切，新鲜地盛在碗里，最好白瓷碗，那种盛着的妥帖，像一篇短小爽朗的好文章。碗葱在荒村唯有一种吃法，蒸咸鱼时铺在鱼上，香飘路外。

“拜”是润肺养颜的，还治饿。野荸荠冶结食，误食异物，捣野荸荠汁一碗，喝之就令呕出。还是泻药。碗葱解毒，可以治心思郁结。

那时我们没有病，但经常弄着吃，用来解馋。馋天生的，不料如同病，馋极时，是与痛痒一样难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