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

荒村旧事录58

他买了一坛酒，把酒埕上的封泥搓开，放在门口，然后他村前村后的跟人打招呼，他结婚了。

洒埕放在路边的门口很不惹人注意，荒村常有人家把吃空后的酒埕放在门旁的。酒埕的形状是“小脚女人大肚皮，头上一砣烂污泥”，你若看见过整坛绍兴老酒的样子，你就会对这样的描述心下一笑。

他弄了一块红布来，在酒埕上一包，酒埕突然有了喜色，门口路边也有了喜气，就聚了人，人笑嘻嘻地说：文明结婚了吗？好好。文明站在门口：结婚结婚，酒自己淘，拿瓶来灌，来灌，，，。

文明结婚是这样请人喝酒的，他是个不愿寻常的人。有人说，文明上山，他都自已带把刀，现成的山路他不喜欢。豇豆煮饭瓜（南瓜），是荒村家家户户的传统，文明就不以为然，偏要绿豆煮饭瓜，端了站在门口吃，别人路过不注意，他就把人叫住：绿豆煮的呢。

有一个姑娘叫阿翠，六月里穿了件碧绿的衣服，水蛇似的扭着腰走路，小孩子们就拍手：翠不翠？翠！翠不翠？……。文明见了，接了句：崩翠！阿翠就掉头媚了一眼文明。这文明就决定跟阿翠找对象。

文明没有叫媒婆去说媒，也没有在烟壳子上写情书塞过去，文明有花样，文明拿了柴刀把阿翠家门对面山包上的柴草斫了个干净，又搭了一个草棚子，每晚在棚子里点一盏玻璃灯，打招呼。

荒村这盏灯，说的人比看的多，文明这后生又“新出调样”。这样点了十来天，等荒村人们熟悉了那山包有盏灯时，他就不点灯了，改作敲鼓。

文明敲的鼓不是好鼓，是一只破鼓，鼓声热闹有响动，小孩子们就被吸引，一起拥在草棚里，帮他一起敲：蓬蓬蓬蓬篷；彭彭彭彭彭。彭彭彭是破脸盆。阿翠的奶奶被吵死，对阿翠说：阿翠，啥事干了啦？文明该后生每夜做小戏文，搭侬找对象索啦？阿翠坐了扭着上身拍了一下奶奶的手，低头含羞状：其是油头啦，嘻嘻嘻。

满村都不得安宁，有人劝阿翠，阿翠行行好，侬嫁给他吧。阿翠说：他都没给我说过话，我如何嫁给他。再说有心嫁给他，也还再得敲一些，不能容易的。

文明听到这话就再也不敲鼓了。

夜晚，文明蹲在阿翠家门口抽烟，一支接一支，叹气，诶…。第二天阿翠家门口一堆烟头。一些日子后，荒村每天早上有小孩报烟头的数字，哇，今天三十六粒；哇，三十九粒了呀。烟头报数四十多以后，阿翠开门了，说：你说呀，你说话呀，你想干什么呀？文明蹲在地上头也不回：唉！，，，，。

半夜里文明在荒村的路上拣烟头，被人看见，于是人笑传，传到阿翠耳朵里，阿翠不相信：哼，文明才不会，我门缝里看他一支一支抽的，哼，你又怎么说，，，，。

烟头没人数了，阿翠开门说：我嫁给你吧。

文明站起来：行。

阿翠心有不甘：你真喜欢我不？

喜欢呀。

如何喜欢法？

喜欢法？唔，，你用过的痰盂我可以当帽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