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泥:钱理群和他的“传世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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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泥:钱理群和他的“传世之作”
2012-03-07 来源: 羊城晚报(广州)1999年七八月间,我和钱理群先生同去内蒙参加一个笔会,顺游巴音锡勒大草原。
草原上空气清新,绿草肥美,没几步就可以看到一个“海子”。蒙古人的“海子”在内地叫湖,只不过比通常所见的湖小一点,约略只有北大的未名湖那般大,但是很圆整、素朴,多数毫无人工斧凿的痕迹。“海子”水面不大也不深,只是斜坡很长,像幽深幽深地落下去的眼睛,清洁而明亮。坡上到处盛开了野花,散走着高头大马。
这时候你就看钱理群吧,他那菩萨样开阔、高耸的肉滚滚的额头上全都放射起荣光,欢笑着跑上前,躬腰蹲身,举着他的相机到处瞄,每拍上绝美之景,就快活得咧开嘴直打哈哈,声称自己拍到了“传世之作”,到离开时,他向我们宣布一共拍去了三卷胶片,其中的“传世之作”起码有五件!
当时我和他是“包友”,合住在一个蒙古包里。他牵挂着要看一下草原的日出,并想将它拍下,让我天不亮四点就叫他。我说起不来,主要是害怕醒不来,误了他的大事,这个责任可担不起。但我身上带着的呼机恰好派上用场,就给他定了时,说四点太早,定四点半吧。调好以后,又叮嘱他自己听着些,谁醒了叫一声,别给耽误了。
然后我把一直困扰自己的一个问题拿出来向他请教。这个问题就是,我觉得“精神胜利法”在许多情况下有用,并不像《阿Q正传》里所说的全都有害。但最终他也没能给我一个明晰、可信的回答。恐怕他从未想过,骤然提出来,匆忙之间不可能讲清楚。
谈话之间,不觉就到午夜,凌晨还得看日出,我们不敢再谈,都放身睡去。
谁知呼机凌晨只把他一个人闹醒了,我一点也未听到,还在沉沉入睡。
他轻轻起来,独个儿悄然而出。
据说走出去好远好远,天总是不亮;最后,他和衣而卧,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小寐了一刻。
等东方发亮时,他又醒过来,迎着太阳出来的方向猛走,一直走进阳光的深处。他说那种感觉实在很美,当然少不了要拍几张“传世之作”!
听着他愉快地唱经,我当时突然想起了狼,真想对他说,倘使那时候来一条恶狼,把你老人家叼走,叫你莫名其妙地失踪,恐怕整个北大都会轰动!如果你再留下点与豺狼或其它什么希奇古怪的玩意儿搏斗的痕迹,那会给我们提供多少想象的荒原,“成全”多少探秘的作家!
这一次的意外免过,他还是难逃一“劫”。
那是在晚上。月亮升上来了,落在“海子”里,波光粼粼。不久过来几个人,脚步声打破了空中的静谧。我看了看,天色太暗,认不出都有谁,仔细听声音,知道其中有钱理群。
这算是他想留下几件“传世之作”付出的小小代价——相对于社会所予的来说,这样的付出也许不值一谈。
临走时,钱先生在花草中间一匹马的身后站住,仔细端量着,想为那匹马照一张相。我们站在一边直笑,戏谑地说钱理群正在那里“采(踩)花、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