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翁淬语

                                                          © 张 筱

【陆】

    日子越来越祼露，是的，是我眼里裸露。云淡，无风，沿通往山上的路走走。这样就看到了小花们的春天，或者该这样说：春天里的小花。米星大的蓝，硬币大小的黄，比筷头细小的紫，鸡蹼般的粉……它们是抹布串，蒲公英，斜斗子，鸢尾或许射干。在高高大大的碧桃、樱桃树下，在丛丛艳得滴血的茶花林里，在其它高高大大的花木下面，它们是那样的娇小、柔弱、纤微，几乎不被人注目，然而，这不影响它们的开放，没有什么能遮蔽它们的春天。

寂寞开无主。这只是诗人的偏执偏见，有主无主，是人事不是花事。花，只知道自顾开，最多是听风的昵喃，与雨夜里缠绵。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今生没有位移。没有什么，能比一株植物更懂家园何为。为何？

习惯了红花绿叶的模式，初见，对着红叶托着绿叶的乔木，发了一会呆。

一直不知道这树叫什么名字，问身边的几个小青年，也揺头，我很诧异，按理他们是该知道的。当然，不知道也正常，就象一个人不认识另一个人一样无道理可讲。

世间万物，只有你喜欢的你才欣赏，才熟知，才会懂，才珍爱。别的，也许真与你无关，所以你并不往心里去，不识又有何关系。

我是喜欢植物的，不但喜欢它们各自不同的形、杆、枝、叶、花、实，还喜欢弄清它们的名字。这也是认知生命的另一法门。

偶尔读到周嘉宁在一篇文章中说：＂才华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大部分的才华带来的无非是对自己和对世界的失望。＂细想想，真是这回事。再想想，好像也不是这样的。才华是有质地的，首先是对自身的改变，然后才是对环境的改变。才华不是天生的，但与天赋很有关系。才华适合年轻人，到一定年龄可是就是另一个词了：智慧。

不是有才华的人是悲哀的，人生本来就悲哀的，生命本质就是悲哀的。但是，我没有要求世界与自己的悲痛。

半爿山月，早早爬上来，勾起我对伏龙坪月光的向往。月是的不变的，是目下的参照变了，如人的心境。

这个时代，是制造事件的时代，可惜无论多么轰轰烈烈，多么隆重，多么有意义，短则三五日，多则不出半年就冷藏了。

这是一个不甘寂寞的时代，也是一个善于遗忘的时代；这是一个千年变局的时代，也是一个芜杂乱象滋生的时代；这是一个无比大的时代，也是一个小之又小的时代。

一切都在发生中，一切倏然又销声匿迹。一个快的时代，一个快的世界。然时间仍是一秒一分二十四小时不疾不徐，快，只是一种节奏。

                                                     2016·3·13-19  麓山别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