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的雅趣与愁乐

□ 张  筱

人的一生，苦乐交杂、喜忧参差。辛卯年冬月从三合居要迁往半坡居整理书籍时，翻出这本读过的《浮生六记》， 没有装箱而随手归于常用之物——如茶海、茶壶，酒具、酒器这样一些物什，搬迁后整理物品时信手放在床头，及至月余后进入腊月，又利用几个晚上通读了一遍。由之生发了许多慨叹，欣赏之余，对古人（作者）的尊崇之情也油然而生。人生，的确有多层境界，对于常在温饱线上跌宕的生存境遇而言，我不知自已走了那几步进入了那一层？！

六记（其实原作只四记）中，最喜“闲情记趣”、“坎坷记愁”两记。从这两记中，感受沈复先生的达观胸臆与性情、体味与今之快节奏不一样的俗世生活或生存之道，种种趣乐淡雅逸香，点点愁思牵扯郁忧。这是真正生活的范本，它的真谛在当今已经失传，所以有许多人喜欢、羡慕、赞赏。在这许多人中，我是其中一员。

先生记童稚斗虫之乐，令人在捧腹时想起自已儿时的许多乐事。从记述的爱花、养花、插花、盆栽许多情境中，认识了先生的率真和审美观，他与芸的对话，可以看做点睛之笔。对园林境界的好坏，先生有精妙之言“不在地广石多”，可以掘地堆土成山“间以杂石，杂经花草，篱用梅编，墙以藤引，则无山而成山矣”。又言：“大中见小者，散漫处植宜长之竹节，编易茂之梅以屏之。小中见大者，窄院之墙宜凸凹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蔓，嵌大石……”，还举例引申说明“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皆易操作，又独成趣。在谈到与朋友聚会饮酒的忌与取，四取是：慷慨豪爽、风流蕴籍、落拓不羁、澄静缄默。而忌谈升官发财，公文时事，以赌取乐。而时下的所谓朋友聚会，恰正是以“忌”为“取”，悲哉哀哉。当读到“贫士起居服食以及器皿房舍，宜省俭而雅洁”，省俭之法就事论事时，我会心地大笑。省俭、雅洁，这也正是我的原则。而“就事论事”，也是我这小半生羁旅之时所遵循的：因地施宜，因事施易。

读“坎坷记愁”时，每每读到令人伤心伤情之处，我都会放下书来，缓和一下自已的情绪。在读这些文字时，勾出我的一些旧事，比如坎坷途中遇到困境以相机抵押借贷之事，大有穷途末路之痛切。特别是过去的半生中，也深切感受到了先生之叹：人的坎坷并不都是自做自受，因为为人感情丰富，极重承诺，豪爽而不喜受约束，结果是被其拖累。看来，不论古人今人，要重感情、重承诺、豪爽正直、自由自在，是要付出艰辛甚至痛之代价的。这一记中，作者述及身世、谋职、家庭矛盾种种，然还能愁中觅欢、苦中找乐，实属难得。非一般人所不能矣！

让人羡慕的是沈复先生与妻子芸之间的一些故事。说羡慕，是因为他俩彼此相知相爱，情趣相投。谈论诗文沈复先生言：“《国策》《南华》取其灵快，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史迁班固取其博大，昌黎取其浑，柳州取其峭，庐陵取其宕，三苏取其辨……”芸言：“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从俩人的议论中，可窥他们的修养与学识都不一般。而在共同生活、游历中，生发的那些浪漫趣事。那浪漫才是真的浪漫，那些情趣才是真的雅趣。感叹现在的生活真是俗而又俗，“乐”而无趣。功利心，冲淡了多少雅趣闲情。真正懂情趣的人，太少，附庸风雅之徒，太多太多。

腊月，有时就着炉火，有时斜倚床塌，读着这样的闲书，犹不觉得冬夜之漫长。

                     2013-01-29   半坡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