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西塘(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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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红的纱幔,似桌边的俩人一样,仿佛醉了,又仿佛陷入了往事钩沉。降红的纱幔一动不动,垂在这封闭的空间,隔开了一个又一个独立的世界。当然,这只是形式上的独立。好在到这而来喝茶的人,没有人喜欢窥探别人——也就是与已无关之人的心事。
世界末日这天,恰也是冬至节。中午俩人在步行街吃完大娘水饺后,就到了这花之语人文茶馆。此际,室外已是黄昏,可此间的俩人全然不觉,似乎沉浸在各自的心事里,如春雨落在池塘般安静。桌上,两瓶红酒已经见底,最后的红酒,在各自手中的高脚杯中。红酒被一只手缓缓摇动,杯中的酒液晃动着,艳如血水。仿佛世界末日真要来临一样,从俩人的情绪和神色上就能看出对世界的留恋,对曾经那些美好生活的留恋。杯中的残红,如同是过往的一个信物,俩人各自紧紧攥着,不肯喝干,也不肯丢弃。
呯。很响亮的杯子碎裂声,惹来四顾的目光。好在有纱幔隔着,别处几伙人从各自所在的位置,以不同角度投来疑问、惊异、卑视的目光,恰好都被纱幔反照的亮光弹了回去,当然,也没人会因之而受到伤害。
唤过服务生,请他清理掉杯子锋利的碎片。当清茗的这位朋友咛嘱服务生拿酒时,清茗终于忍不住了,他用右手按住朋友的左手
“我们不是说好喝了这杯不喝了的!”
“可是,杯子碎了。”
“真还要喝?”
“再来点吧……”
“要不,我们回去再喝吧。如何?”
“…………”。
朋友没有吱声回答,清茗知道这是否定的信号,便瞅了瞅还在一边等待的服务生,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那就再拿一瓶来。
“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突然地,清茗的朋友说。
“哈哈,不会是你家伙又想起了某人,要现身说法吧?”清茗打趣道。
他面前的这位画家朋友是善讲故事,喜欢讲故事的,可他一直怀疑这些故事中,有多少与他相关的真实成份。每当别的朋友质疑时,画家总是笑而不语。这个世界,故事太多而且雷同,只是由每个人导演的版本不同而已。
“西塘?西塘你也是去过吧。”
“当然,前几年倒是去过两趟。”
“那好,这样我故事中的一些场景,你也会是熟悉的了。”
“不会又是你的一次难忘的邂逅吧?”哈哈哈。
“故事绝对真实,不是以前那般地虚构。”画家一脸严肃的样子。
“好,不管真还是假,在这世界末日,听听这样的故事,倒也有趣。”
服务生拿来了酒和酒杯,倒上一杯,俩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之后,画家开始了讲述。
那年在西塘遇见梅子,在西塘的那七天,我发现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七天。虽然事隔多年,但现在想起来,觉得很近,恍惚就发生在几个月前,几天前,一幕幕清晰得好象昨天才刚刚分手。
那年在杭州参加完一场画展,就各自作鸟兽散了。我本来要去河南一趟,和另几个画家去一了的十方世界。结果,到了火车站却临时改了主意,这样给朋友们打电话说明原委,结果自然是挨了大家一通臭骂。
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坐飞机,除飞要赶时间。对于我,飞机的速度太快,所有的过程太过于单调,这让人受不了。我一直把生命的行程当作旅行,不管远近、长短,总是很享受这个过程。那天从杭州火车站出来,到路边的出租车停靠点,准备打车到西塘去。这时旁边俩位姑娘正向路人打听,是否有去西塘的班车。这样我站在一边,顺便也听明了原委,这样就去了车站,乘大巴一路高速,到西塘车站才两个多小时。下车后才搞清楚,其实真正的西塘镇距这儿还远。好在长途车站旁就是有公交车站,这样又换乘公交车,很快就到了真正的西塘,那是一个江南古镇。
“少说过程,多说重要的情节。你这样讲下去,恐怕又得我在这儿陪你一晚上了。这不行啊,老兄,这样你嫂子是不会答应的。”清茗忍不住打断他说。
画家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那迷离、欢喜的神态,让清茗也恍惚起来。只是他的恍惚,并不太久。
那天黄昏,我在古镇北街卧龙桥河边正写生时,忽然下起了雨。在雨中,当我匆忙画好最后的几笔,刚要合上画夹时,背后突然有人轻轻地说:美,真美!我一回头,才发现有人撑着伞,在看我画画。她就是梅子。当我的目光与她对视的一瞬,直觉告诉我,她在这儿已经为我撑伞久了,可我太过投入一直没有发现。我连忙说:谢谢!
收好画,正要道别。她却伸出手来说:“大画家,认识一下吧。我叫梅子。”梅子得体,优雅的举止,反倒让我有点慌乱。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四个指尖。她的指尖,是那么地凉。真的,是那种触到玉石的凉。
“你住那儿?我送送你吧。”
我四顾一下,见雨下得大起来,只好点点头,答应了:“那太麻烦你了。”
梅子莞尔一笑:“你带路吧。”
也许是雨太大,也许是青石板路很滑,走了一段,梅子不知不觉中挽起了我的手臂。走到西街口,跨过安境桥到了东街巷子口,再一拐,跨上鲁家桥后我指了指不远处五福桥边的那家旅社,说我到了,就住在那家小桥流水客栈。
梅子顺着我的手势望过去,先是一愣,接着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我也一愣,她笑什么?
“不远了,真谢谢你!你也回吧。”
我刚说完,梅子又爆出一阵大笑,不过这回比方才收敛了一些。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后,调侃地说:“不是有句话叫送佛送到西天上吗,送你就送到家吧。”
见她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呢?谁知道,送到客栈门口,梅子不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收起雨伞,跺了跺脚也准备进门。正迟疑着,客栈的那位大姐也回来了,她笑着打招呼,你们都回来了,还玩得好啵?我点头回应时,见梅子也在点头。
见我还愣着,梅子伸出手来:“大画家,再见。”又是轻轻的一握,又是之前那玉石的凉。梅子呶呶嘴,调皮地一笑:“我住二楼,走了。”又是一笑,灿若红莲。
原来,梅子和我住的竟然是同一家客栈。我进门,推开临河的窗子,听着无休止的雨声。那晚,我的心中突然漫起莫名的烦乱。
那晚,在客栈我一个人喝了三瓶黄酒,到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是个大晴天。
第二天我背上画夹,信马由缰地走到小镇外边,在一方荷塘前写生,整一天,画了几幅荷花图。
当我回到客栈时,我又一次遇见了梅子。当时,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莲衣裙,正倚在河边栏杆上出神。她的背影如水泅一般,在傍晚时分的光线中勾勒出的轮廓,真美,让我不由想起了一幅油画。紧挨着她旁边,是一张小几,几上搁着茶壶茶杯。看样子,她在这儿喝了一下午的茶。
我没有打扰她,进门,到自已的房间喝了半瓶冷水。这时,梅子转过身,隔窗冲我一笑,原来,她是知道我刚刚回来了的。一身臭汗,不好意思出去,就这样也隔窗微笑了一下,算是彼此打过招呼。然后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换了衣服,这才出门。梅子这会已坐在那里,见我出去,示意我坐到她的对面。刚一坐下,梅子就问:
“大画家,一整天不见影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有什么收获?”
“呵呵,到镇子外逛了逛。”我最怕别人问这问那,况且还是陌生人。突然地心中对她有一丝反感,所以回答也很不礼貌。
“一定是写生去了,又画了什么?”
“与你有关系吗?”我盯了她一眼,欲起身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
梅子没有怒,反而一通狂笑。“大画家,难道我就这样让人讨厌?”
“不——是——”
她这样一来,反而让我不好意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好。
“没关系,想走你就走吧,没人会拦你。”
我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洪单。”
“什么,混蛋?!”梅子又一阵狂笑。
“是的,洪水的洪,单一的单。”
“哦,原来是不是混帐的混,操蛋的蛋啊。”她揶喻地说:“但你确实很混蛋啊,真是人如其名。”她的样子,看上去很是一本正经。
梅子努力地装出很认真的样子。但她那可怜样,却让我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好,那我也正式告诉你,我姓白,名梅,大家都习惯喊我梅子。”停了停,梅子探过头来,死死盯着我说:“刚才你那样抓狂,谁惹你了?”说完,她仰起身来又是一通狂笑。这回她竟然笑出了泪花。不,是不能掩饰的伤心的泪水。
我想了想,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借机溜回了屋中。过了一会,我才拿着几幅今天的写生出去。
梅子已恢复了平静,还是那样微笑着。她接过画,慢慢欣赏着,一遍遍喃喃低语:“美!真美……”。
“你的画,能借我一用吗?”她看了看我:“放心,我不是骗子。”
“那说不定,真正的骗子,才说自已不是骗子呢。”
“你真坏!”梅子说这名话时,神态很媚。
“我想去那家‘今夜你会不会来’酒吧坐坐,你——一块去吧?”
“嗯,谢谢!只是我想一个人呆会。当然,还有你的画。可以吗?”
也许,她还有自已的事吧。我点点头,一个人去了古镇酒吧。
“喂,老兄,你没有睡着吧。在听我说吗?”见清茗迷怔的样子。洪单问道。
“哦,在听。当然在听,只是你这故事没什么精彩,倒象是催眠曲。”清茗说。
“老兄,还是耐心点,让我慢慢讲。”
清茗看了看时间,又抿了一口酒。“好吧,我先给你嫂子打个电话,告诉她一声,别让她一会打来。”
借清茗打电话时,洪单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他扔给清茗一支烟。点上烟吸了两口,洪单又接着往下讲了。
次日,也就是见到梅子的第三天吧。一大早,梅子就来敲门,约我一块出去,同时,也还回前一天拿去的几幅画。
那天,我听梅子讲了她自已的故事。
梅子就是杭州人,所以她对这儿的一切了如指掌。况且,在西塘这个地方还发生过许多与她相关,影响她人生轨迹和命运的事件。只是那些事太沉重太伤痛,梅子只说了个大概,没有细述。她说来西塘,她弄不清楚是为了追忆,还是为了彻底忘记。她说这次来西塘,对谁也没有告诉,说她不想见到任何一位她曾经熟悉的人。也许,这次西塘行,也意味着她对过去的最后告别。对我,她只讲了她现在的生活,故事。
梅子移居西雅图,已经五年了。她给我说在西雅图的生活。坐落在美国西北部太平洋沿岸的西雅图,历史并不长,市区人口也只有区区三百多万。但她喜欢这个地方。一切于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新鲜的。在这个常年被青山绿水环绕的地方,她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这以绿宝石城著称的西雅图,梅子闲下时间,总喜欢去瑞尼尔山。还有,她喜欢观看西雅图交响乐团的演出,一场又一场地看,几乎是如痴如醉。也许,除过时间之外,只有音乐,能真的医治人心灵的创伤吧。西雅图也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多雨,湿润,所以,它有时也被称为“雨城”。
“知道这儿还有一个别称吗?”
见我摇了摇头,梅子款款地说:“它也叫做‘女王之城’,我喜欢这个别称。在这儿生活的几年,我真正感到自已如一位女王,自主,自由,不再有任何约束”。
自主,自由。谁不向往呢。我暗自叹了口气。
梅子听见了我低低的叹息,只是看了我一眼,又自顾往下说:“没有亲人的约束,也没有朋友的约束,更没有道德的约束。”梅子幽幽地说:“当然,在这里,我失去的也是这一切,亲人,朋友。”她旋即眼睛一亮:“可是,我痛恨这样的一些虚假,亲人之间的,朋友们之间的……”说到这里,梅子沉默不语了。
梅子对我说的故事,说到这,往下不讲想你也明白。自然,我也向梅子说了我的故事。我的故事,想未必你都知道,也不想听。还是接着讲我与她的故事吧。
就这样,梅子和我结伴在西塘又逛了两天。在一次郊外游玩中,她朗颂了一首诗:
我会象青草一样呼吸
在很高的河岸上
脚下的水渊深不可测
黑得像一种鲇鱼的脊背
远处的河水渐渐透明
一直漂向对岸的沙地
那里的起伏充满诱惑
困倦的阳光正在休息
再远处是一片绿光闪闪森林
录下风的一举一动
在风中总有些可爱小花
从没系紧紫色的头巾
蚂蚁们在搬运沙土
绝不会因为爱情而苦恼
自在的野蚁却在歌唱
把一支歌献给所有花朵
我会呼吸得像青草一样
把轻轻的梦想告诉春天
我希望会唱许多歌曲
让唯一的微笑永不消失
听梅子朗诵,真是一种享受。而且这首诗也是那么清澈。原本以为是她写的,问她才知是顾城的诗作《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真惭愧啊,我只知道顾城是位诗人,也读过那本遗作《英儿》,却没有读过这首诗。
原本第二天我该走了,那天却在烟雨长廊边河上游玩摇橹时,手机掉到了河中。当时,见手机掉了,我一点也不着急。梅子也只轻轻地问了句手机掉了就再没说什么,仍不停地拍着我光膀子摇橹的各种姿势和特写。后来我还想,奇怪啊,以往丢了东西心中总是很惋惜,为什么这次没有。心头反倒是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庆幸,总之不是惋惜。上岸后,我没有急着去买新手机,直到几天后回来,才又买了手机,补了一张新卡。
那天回到客栈,冲完澡后我去了她房间。她也刚好冲完澡出来。
“梅子,明天我要走了,今晚请你共进晚餐如何?我们去明清食代还是水上餐厅?”
“是吗,上午你都没有说,怎这么突然?”趁我还没有回答她又说,好吧,让我换上衣服,找一个地方为你饯行。”
出门前,我又看了房子中空空的另一张床。一个人,为什么不如我一样,住间大床房呢?
很快,她出来了。穿的还是那一袭白裙。从院子往上看,那飞动的秀发和飘飘的长裙,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
我们手牵着手,俨然别人眼里的一对情侣。就这样在华灯初放时,穿行在古镇长长的街道,从东街到西街,徜徉在别样的繁花中,那感觉,竟然是从未有过的美妙。
那晚,我们去了“今夜你会不会来”酒吧,聊得很开心,也喝了不少酒。梅子说,那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也是认识我后,发现我最开心的一天。
那晚,俩人无拘无束地喝了大半夜,才从酒吧出来。那时,街市上早没有了喧闹,只有几家酒吧正在通霄营业中,也能听到从一些KTV包厢飞出来的缠绵歌声。
江南古镇的夜色真美。也许是酒喝得多了,也许是被这样的一种氛围迷醉,半夜里,我们又去西街散步,当梅子挽着我跨上巷头那座永宁桥时,她忽然亲吻了我一下。就这样,站在桥头,我们半天谁也没有开口,只让夜色吞噬彼此看不见的表情。
良久,梅子在我耳边轻声道:“混蛋,给我画一幅像吧。”
“不会让我画你的裸体吧?”我玩笑地问。
“正是,如何?”
“现在?”
“当然!”
是啊,明天我就要走了,真的也再没有时间。“好吧,那我们回吧。”
“只是,我还想喝酒。”梅子说:“我边喝你边画吧。”
回倒住处,我让梅子先在我房间等着,我又出去到巷外的大道边上,找了一家商店买回来酒和烟。本来要扶她上去的,梅子说,就在你这儿吧。你房间的一些东西,让人感到亲切,特别是这盆野山兰,我真的很喜欢。你有没有感到,这间屋子,布置得很象新房的样子。呵呵。
倒上酒,我们俩人又喝了一瓶。“开始吧,再喝你就醉了,不怕我趁火打劫?”我说。
梅子浅浅一笑,那笑媚极了。她气若游丝地说:“虽然你叫混蛋,但你不会的。”的确,还让这死妮子说对了。对性,我早已厌倦了。
梅子移步坐在麻榻,开始脱裙子。她脱得是那样地仔细,缓慢,又是那样的认真。“你不许偷懒,一定要好好地画我。”
当她一点点脱下裙子,到脱完身上最后一件内衣时,我几乎都是在屏息敛气中。直到梅子的裸体一览无余时,我忍不住连连说了了两遍完美:太完美了,真美。
让梅子斜倚在被子上,我开始作画。我迅速地勾勒出一个轮廓,再与她说话让她调整姿势时,她竟然毫无反应。凑近一看,她竟然在微笑中醉了,在醉中睡着了。那时差不多凌晨三点左右了吧,我把冷气的温度调高了一点,怕她着凉,又给她盖上一床毛巾被。接着我给自已泡了一杯杯热茶,凭记忆很快完成了这幅作品,为作品命名《梅香》,并赋诗一首作了题跋。恰这时,梅子醒了,她睡意矇胧地对我说,你也睡吧。说完一翻身又睡着了。
经梅子这一说,还真觉得累了,想了想,就脱了衬衫睡在床的一边,关上了灯。
听到这儿,清茗打趣道:“原来讲了半晚上,是让我听你的一夜情。”
“不,决不是你所想的一夜情。仔细听着。”洪单满脸的真诚,反倒让清茗再不好言语。
“那就删节版吧,你再这样,我就悄悄溜了,你一个人自我陶醉吧。”清茗无奈地叹息一声。清茗知道,这样的故事,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也会让听者感到忧伤。
混单点了点头,又接着讲。
刚睡下,关了灯。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在我的脸上抚摸着。是梅子。但手指不是玉石的那种凉。梅子温热、柔和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滑动着,抚爱着。梅子说混蛋,抱抱我,我冷。突然地,我下边冲动起来。但仅仅只是几秒。
我翻转身,伸出手抱住了梅子的胴体。
“真好!”梅子喃喃地说着,头往我怀中贴得更紧了。过了一会,就传出她熟睡的吐息。
那晚,我和梅子就这样紧紧搂抱着,我轻轻地抚摸着她,在这无比美好的情境,过了许久才睡着。我们就这样紧紧依偎着,一直睡到了天亮。
当我洗漱之后,梅子也穿上了衣服,她的表情,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这样才让我略感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
“混蛋,给我看你昨夜的画。”梅子伸过手,让我拿画给她。
梅子刚看了一眼,就呆了。她半天没有言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画。从梅子的表情,我倒没看出满意,不过也没看到不满意。
“真好!真美!真棒!”过了好半晌,梅子欢呼般地一连说了三个真。
梅子撇下画,跳下床抱着我的脸就是一通狂热的亲吻。我终敌不过,也张开了唇。那一吻,真让我铭刻在心。我还从来没有领略过如此美妙的吻。这是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吻呵。
那天我没有走。因为梅子说隔天她也就要离开西塘了。
也是那天,我们做爱了。我们把自已关在房子中整整缠绵了一天,直到傍晚肚子饿了,才出去吃饭。回来,我们又继续做爱。梅子说,今晚是七夕,让我们好好相爱吧。
原来我想象中的爱,很复杂。和梅子在一起,竟然变得是那样简单。梅子还说,道德是对性的禁锢,性是美好而单纯的。因为爱,才有性。此间没有道德的概念。也许吧。
第二天,也就是我俩认识的第七天,我送梅子到了虹桥机场。在分别时,我没有负累,也没有痛苦,反倒十分开心。我发现梅子的心情,也和我一样。我们没有说再见,但梅子给我留下了她在西雅图的电话号码,说想来时就来西雅图看看吧。最后,她朗读了顾城的一句诗,说她十分喜欢:“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这是多久的事了?”清茗问。
“五年了吧,是在五年前。”
“嗯,能感觉得到。你是真诚的。梅子也是真诚的。”
“这五年,每年的七八月份,我都会去西塘住一阵子。有时在小桥流水客栈,有时在爱在西塘客栈,有时在河边客栈,有时在水云间客栈,但是,我一次也没遇见过她。”
“你不是说,梅子告诉过你,那次她的西塘行,意味着是她对过去的最后告别。”
“是啊,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突然想明白。”
“这几年,你们也没通过电话?”
“通过。严格地说是我给梅子打过电话。每年我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打两次电话给她,可她从未接过。”
“这么说这个电话号码是真存在的?”
“是的。每次电话一打就通,可从未有人接听过。”
“怪不得,这几年七八月间你总会消失一阵子。原来如此。”
“是啊,我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爱上一个人了。没想到……”
“兄弟,放弃吧。就象一场故事,在五年前你们告别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你还是好好醒醒吧。”
“不,没有。假如世界真有末日,那么我是指望不到那一天了。假如世界末日没有来临,我会去西雅图找她。”说到这,混单从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清茗。
那是一单联程机票,从这个城市到上海再到美国。机票上的出发日期是: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也就是明天。不,就是今天。清茗看了看腕上的表,是凌晨一点。清茗眼眶忽然酸酸的。
“好,不论结果如何,还是让我为你——为你们祝福吧。”
他俩举起酒杯,轻轻一碰。
碰杯的声音,很响,在静夜传出很远,很远……
2012-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