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生活的迷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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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评论、杂谈 |
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说谎的经历,这种性格的缺陷,不可否认在我身上它也存在。首先我承认,在某些场合,某些特定的环境,要做到不说谎的确很难。特别身处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竞争激烈的社会环境中,有时谎言要比真话管用,有时谎言会比真诚带来更多的所谓财富收益。但是在与亲人的交流、与朋友的交往中,却不能说谎,这是最后的底线。
说谎大体分分两种类型:一种是偶尔会说谎的人;另一种是经常说谎的人。还有就是有善意的谎言与恶意的谎言之分;说谎还有被近与主动的区别。这样来衡量,那么自已就是一个偶尔的、被近的说着善意谎言的男人。这不是要洗脱什么嫌疑,因为我已承认自已也说谎。当然,说谎并不局限于男人,女人照样说谎不误,而且女人的谎言大都是说给男人听的,那此甜言蜜语,能有几句是真的。
种种迹象表明,谎言有着功利的特性,这符合人的趋利本能。
杜拉斯在《说谎的男人》中,为我们描摹了这样一个男人:人非常精明细腻,非常有魅力。善于言辞,谦和可爱,赋有不可多得的资质。他是好几位女人的情人。他能发现她们,只要一眼就能从她们欲念的实质上认出他们。在爱情中,他属于既野又克制、既可怕又圆柔那样一种狂暴粗野。
他用五十年写了一本男人的书,还获了梅迪西斯文学奖。在快要死去时对他一个朋友说他一生中有一次持久地爱过一个女人,没有欺骗,对这唯一一个女人没有说谎。并不是有意不说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我猜想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爱情吧。其他情人,只是他的性伙伴角色罢了。
在杜拉斯笔下,他几乎是一个完善的男人,你说呢?不过在女人的感觉中,这样的男人,的确接近完美。
他是一个习惯说谎的男人。他连想都不用想一张嘴谎话就出来了,时时的谎话,不论对论都是如此。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通常都会说些什么谎话。
《断水人》
水厂的“那个雇员是一个象所有男人那样的男人。”有人让他断水,他就断了。他没有想到后果,也不会想到是这样的后果。在这里,“象所有男人那样的男人”这名话,表明了作者客观的立场,她没有如我们思维定势里的“好与坏”、“爱与憎”。杜拉斯只陈述着事实。
因为住的地方(不是家中,他们无家可归)断了水,一家四口人在绝望中卧轨自杀。绝望的只是那个女人和她的男人,两个孩子是多什么无辜!
据说那个女人临死前,对小酒店女人说了什么。杜拉斯不知道路,没有人知道。正如杜拉斯所言:那是一句带有神圣性质的话,“这些话语,没有人能够抓得住。”我在字里行间寻找绝望,顺着杜拉斯陈述着的故事脉络。
但无论如何,我只能停留在事件的外部。我无法抓住那事情真相中的那种绝望。我只能测猜那个女人先是对她的男人绝望了,接着是对周围的人或社会绝望了,以至于对整个世界绝望了。我想她在死之前的神情,一定安静如水。尽管她矛盾过,痛苦过(她也许会为杀死自已的两个孩子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在临死之时,她豁然开朗了。当生存的所有矛盾纠结在一起时,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断水人》让人感到的是生命对生存的绝望。由此我想到了另外的一种绝望,情感的绝望——顾城在爱情遭受挫折以后陷入彻底的虚无和悲观失望,杀妻后自杀就是缘于深深的绝望吧。
绝望这样一种症结,有时需要别人来打开。但是,对于当事人,我们的关注与同情又是多么虚伪,多么软弱无力。
《乔治·菲贡》
乔治·菲贡是三十五岁出的监狱,他从十八岁就过着监狱生活。减刑释放后,他想把他的亲历写成一本书,想象或谈论这些时,他是幸福的。但他还是失败了。
没有人能改变社会。没有几个人愿意知道事情真相——特别是当某些事情以故事的形式出现时。
没有人能理解乔治·菲贡的幸福,但玛格丽特·杜拉斯理解了。于是她说:“我说菲贡从来不曾感到幸福除非是在监狱里面——我还应该补上一句:取得自由以后他期待的仍然是监狱里的幸福。”的确,对于在监狱生活了近十五年的一个人来说,可能他的幸福,是我们无法感受的幸福。
“不在监狱要体验自由的幸福,幸福也就丧失不存在了。”
说白了,乔治·菲贡的幸福,只是对自由体验而生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自由获得了,而幸福感就不存在了。正如我们对许多事物、情感的追逐,幸福永远藏在追求的过程中。
《瓦文萨的妻子》
在这篇文字中,格丽特·杜拉斯透析了美丽与职业的关系,道出了信息披露的一种倾向性,这在新闻中是司空见惯的。诚如人们习惯于“报喜不报忧”。诚如每个人都只把最诚实、最好的形象留给公众或身边的人一样。
瓦文萨的妻子代替瓦文萨领取诺贝尔文学奖时,记者们被隔开很远,而瓦文萨的妻子却处在画面中心。戈达尔向记者说的一句话是:“因为她不是一个时装模特,也不是一个女明星,她们的职业是让自已展览的。”
由此我想到了那些政治文人,他们不是靠作品羸得声望,而是靠地位取得的;还有那些时髦(借用这个词)作家,他们不是靠作品的思想艺术性羸得读者,而是靠对某些噱头的炒作收获名利的。一个真正的作家,他或她的文字,该当是“瓦文萨妻子”的美丽,而不是类于“时装模特”、“女明星”这样的身份、职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是我的愚昧使然吧。
《普瓦西瞭望台》
这是作者讲述她在不同写作环境,与读者处于敌对态势的一篇文字。
在巴黎的街上,她就会感到恐怖袭来。她感谢到好多年以来,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十分怀念在特鲁维尔的日子。那里有海。白天、黑夜,既使看不到海,但那种感觉却一直都在。所以才让她安静,让她沉浸在写作之中。
她说巴黎的空间威胁人,让人害别,有好多人来叫门,仿佛她的时间是属于他们的——正是这些人,让她害别、感到可怕。
这篇文字,让人重新认识了特立独行的玛格丽特·杜拉斯,老年的玛格丽特·杜拉斯。她依然是那样真实,依然让人感到她灵魂的敞亮。
在另一篇《你不愿意中》,她写到了七十岁时收到的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我想在一月二十三日星期一上午与你做爱。”果然到那个时候有人上门,但被她拒绝了。她还说她的书很难懂,宁可让人不理解。因为在书与读者之间,涉及一种已被剥除的关系。
这就是率性的杜拉斯的理性,这也正是杜拉斯的可爱。我相信在性这个问题上,没有那位作家能象杜拉斯一样敢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我们读到的,只是他或她在小说情节中的杜撰,与作者无关。
《巴黎》
杜拉斯笔下(一九八七)的巴黎,我感到与我们现在生活的城市有几分相象
杜拉斯感到了城市的那种窒息,那种沉陷。“在巴黎,就象是出了什么巨大失误,举目所见只有那种大城市令人无法容忍的形态。”这里已成为保护犯罪、掩盖罪行、吸引罪犯的所在。那里是死亡市场,毒品市场,性市场。许多没有固定住所的流动人口,生活在隐蔽状态下,没有职业、工作、没有家庭、没有证件的人,他们是被抛弃了。他们只是活着。
她看到这个城市出了问题,并倾向于机动车辆。还有教育,礼节等精神气质丧失净尽,留下的只有一份经商的智力。
她曾在《第六街区的乐趣》中说:“全世界都在谈论第六区的那些赏心乐事,对此,我没有那个福分。”可这体现法国文化的第六街区,却是巴黎吃得最糟的地方之一。
她认为人们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是想在首都获得一种感受力:一切知识最本质的的方面,建筑艺术,写作艺术,绘画艺术一直到政治艺术。但是巴黎再也不能动一动了,也不在有和过去相同的感受力。
由“首都”我想到了“北漂族”这个字眼。无论如何,主导的意义,还在“首都”,它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而别的大都市,也存在着“机动车辆问题”。还有“教育,礼节等精神气质丧失净尽,留下的只有一份经商的智力”的现在病症。
城市,也许是人与自然并存时,制造出的最大病灶与病症。这或许不是我在散布危言耸听的言论。
《〈印度之歌〉的壁炉》
在一次治疗过程中,杜拉斯为不能再写作而痛苦。她看到了某个幻象,即一个女人从一个壁炉烟囱里出来,一个男人从另一个烟囱里出来,他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印度之歌》中的上尉。她痛苦至及,到若干年后,壁炉的幻象依然完全没有消失。所以她说:“生活中的事物原本就存在在那里,而我们并不知道。那是抓不住的。”
杜拉斯把自已的生活总结为一部重复交替的影片,排得不好,组织得不好,也演得不好。她从中感到了生活的虚假。
她谈到了爱情的几个种类,认为大多数人维持共同生活是因为生活在一起可以减轻恐惧心,这些人不是彼此相爱,而是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爱情。她还认为爱情只能与爱情并行共在,人不能在自已一方孤独一个人去爱,经历一种绝望的爱情。在对爱情的分析上,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理性的杜拉斯,但这不妨碍她对爱情一生都保持的大部分人鲜有的激情。
“爱一个你完全不喜欢的人、讨厌的人,不可能,这种事我不相信。”
《幻影纷至沓来》
曾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是在她酗酒损坏身体住院治疗期间,杜拉斯心智丧失,由此产生了许多梦影,这些幻影千奇百怪,但其中又有着某种逻辑的关联。后来,她就把这期间的幻影写成了这篇文字。
被幻象折磨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她对扬说如果这种情境不能改变,她就只好死了。“为什么不能忍受?活下去的依据一天天减少。”
说到扬,就啰嗦几句也未尝不可。杜拉斯六十六岁时得了一场大病,从医院回来,她给扬写了一封信,后来大概在七个月之后,扬打来电话时,她让他来。之前他们并不认识,但扬给她写过许多信(她都保留着),信写得十分精彩。在这本集子另一篇《信》中,杜拉斯这样写道:“我也写信,就象扬给我写信一样,我给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写信持续有两年时间。后来扬来了。他就取代了写信。没有爱情,留下来不走,是不可能的。”
幻象特别写了一个穿黑大衣的男人。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她,注视中有一种痛苦,是一个她该认识而又不认识的人。她说在写这篇文字时已经是在年之后了,但可以确定是与她相关的。他一定知道有关我而我又不可能知道的什么事。他在她家住了十五天。他和其它幻象交错相混,但他是轴心,是主宰。“他终于走了,她在扬的怀抱中哭了很长时间。”
对于幻象和那个穿黑大衣的男人,最后她结论性地写道:“这就像是他与我之间滋生出一种仅仅延续几秒钟时间相生与共的灵智。”
这是集子的最后一篇文字,也是让人只能在阅读中感觉而无法评述的文字。已是黄昏,窗外刚刮过了一阵风,是不是春天的沙尘暴再次袭来我无暇顾及,还是让我先为这组笔记,划上一个并不太圆满的句号吧。
2010年4月7-10日
《物质生活》
(法)玛格丽特·杜拉斯
王道乾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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