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张 筱

     高处·春天的那棵树

    阳光落满山坡，两棵树——确切地说是两棵核桃树，它们相隔着十来米远，在坡地上错落着，如同一对恋人的守望，似乎没有言语，却显得平静而安详。这是一对什么样的恋人呢？从那粗壮的树身和园周硕大的树冠，我猜想他和她都过了豆蔻之季。

    这是春天的阳光。在春天，刚刚送别一位朋友，踏上归程时，我无意间目睹了山野中的这一幕。下午的阳光，洒在山坡上那些杂七杂八的灌木丛间、洒在那还光秃着的枝梢上；地面上，也随之投映出许多斑驳的暗影来。而在稀疏的树丛间，则泛动着黄缎子一般的光韵。我知道这是春天从地下上升的阳气，被阳光温煦的结果。再仔细看时，那匹黄缎子居然在暗暗地浮动着金波。戳在山坡上的那两棵高高大大的核桃树，看上去形同一道时光的谶语，显得庄重、神秘……忽然间，我想起早晨看到过的景象。突然地，我想吟咏一首春天的诗：

    天光已醒/晨曦微开/一座奇峰耸立东方/两只小鸟/一路飞过春天的肩膀/爬在城之巅的太阳/牵动春天脚步/花儿轻启唇齿/向着世间颔首微笑……

    当我吟咏之后，又用手机写下即兴吟咏的这首小诗时，面前让人心神一颤的景色，随着车轮向前滚动，便从我的眼帘中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路两边的苍黄之色。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朴素的村庄，一条小河傍着这些村舍，与路并行。小河中央，宽敞的河床上有一带浅浅、浑黄的河水，与我的行程同一方向。我多次途经这里，我也知道，这条小河水将汇进前边城市的河流，最终流入渭河。正昏然欲睡时，手机响了一声，原来朋友给我发来了短消息，说他在读杂志读到了这首小诗，就转发过来。那也是一首吟咏春天的诗，于是，我轻声朗咏起来：

    “春天来了/人们心头的树都绿了/每一朵花/ 都想在一夜之间变成新娘/然后怀孕……”

    朗咏完这首小诗，我的睡意全无，的确，在这样一个萌芽梦想的季节，我怎能放弃观赏沿途风光的大好时机呢？！当我静心敛气，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处时，我看到了一棵大树——在延绵不尽的黄土高坡，那如屏的山梁上，有许多馒头一样的山包起伏不尽；目之所及处，有一个山包最高，而这棵树，正长在这个最高山包的最高处，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流云，只衬托着这棵大树。在高处，春天的一棵大树，在天地之间独成风景，竟然是那么伟岸！

    高处，春天的这棵大树，也是一棵核桃树。它斜向上伸展着的分枝、光秃着的枝杈，让人的视觉有种沉凝的美感享受。而背衬的蓝天，则让这棵冷硬的大树，有了几许温柔，给人许多遐想……

    在西部，在西部有人居的山梁、沟壑、旮旯，在村庄边上、山垭、梯田地畔，几乎都能看到核桃树的姿影。它耐寒，耐旱，一但在某个地方成长起来，就会戳成一方风景：春风吹过时，它才刚刚从冬的梦呓中醒过来，直到暮春，它才在枝头吐出一支支穗状的绿色花序；再过些时候，等樱桃红在枝头的初夏，它的叶片才只有巴掌大小，嫩嫩的，绿绿的，散发着一种独有的清香；到了艳阳高照的盛夏，它那繁茂的叶片叠成的巨大树冠，就是一顶天然的避署华盖，田间劳作的人、在家歇晌的人、赶着山路的人，都喜欢在核桃树下纳凉；直到秋天，它绿色的果实才从密实的枝叶间露了出来来……到最后成熟，就变成了一枚枚生命的坚果。

    核桃树的春天，要远比其它的树木晚得多，也没有娇艳的花朵。它的坚果之梦，在春天才刚刚憧憬。在老家陇南山区，核桃树更是满山遍野，它既是葱郁着大地的风景，又是山里人微薄收入的一部分。在这里的山水天地间，它是最受人们欢迎的一种果树呢！还记得一位朋友十多年前获奖的那篇散文，名字就叫《坡地，老人和核桃树》，的确，核桃树总是与坡地结缘的。在生长不出庄稼的地方、在贫瘠的山梁，它都会顽强地生长。顺着季节的脉络，经受阳光风雨的洗礼：开花、长叶、慢慢膨大青果，直到最后生成坚实的果子。

    在我家老屋旁边，原来也有一排核桃树。那些核桃树是生产队的，还记得打上小学起，我就一直在吃这些核桃树上的果实。当到深秋核桃果成熟的季节，一场大风、或者一场大雨，总会摇落早熟的坚果。每当这样的早晨，我便会早早起来，去捡拾那些坚果。从小学，到初中；从少年，到青年……在老家生活的那些年，我总会时不时在这排核桃树下捡拾到一些坚果，这得益于我家的位置处在与核桃树一个最近的距离。若干年前，这些核桃树被砍掉了，而我也一直在外飘泊，所以就没有机会再捡拾核桃树的坚果了。好在每到收获的季节，朋友们或家人总会在来金城时，为我捎来一些晒干的核桃果。

    核桃树质地坚硬，生长缓慢，所以几年过去了，却不易看出它的树径大了多少。戳在高高的山包上的这棵核桃树，看样子也许已过百多年了吧？它比人的寿命似乎还要长些！

    黄褐色的山包、高大粗硕的核桃树、蔚蓝的天空，在目触的那一刹让人感觉到了天地的和谐、万物的和睦。那些看似粗糙的、杂乱、荒凉的景色，却共同营造出了一种高旷、安宁、神秘的氛围。一切看上去万象纷呈，一切又都是那样地合乎自然！

    前面的路上，已变得车水马龙，远处那些高大的建筑，也变得清晰起来——城，一座古城就在眼前，它是我前行的必经之处。目触着城市的高楼时，我的心又开始悸动起来……而坡地上的两棵核桃树，还有戳在高高山包上春天的那棵大树，都已被时光遗落在了身后，只成为我生命旅程中的一抹记忆，成为我心灵存贮的一帧风景——那是怎样地灵动的一爿风景啊！

                               2008-03-04  金城·西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