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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些鬼地方

                            张 筱

一

情窦初开的年华，梦是美丽的，爱情也是美丽的。而少年的我却是忧郁的，青年的我更是自闭的。尽管如此，却并不妨碍我作着一些绮丽的爱情美梦！

我年轻的那个时代，正是琼瑶的小说走红的年代。琼瑶的小说，是一部部爱的“童话”剧；也正是少男少女们爱的“童话”。所以我对于琼瑶的许多小说，并不陌生。相反，在解读着小说中许多主人公命运悲欢时，往往会情不自禁陪着流泪。至今多少年过去了，但当那天晚上在电视荧屏上又看见播放着的《梦的衣裳》时，心下还是为之一动。随着电影画面的展开，我的情绪也波光荡漾起来。当看见剧中人弹着吉它在酒吧即兴演唱时，我被一句“喜欢这个鬼地方”的歌词触动。那一刻，电视荧屏在我的眼前模糊起来，心在不由自主地反复体味着“喜欢这个鬼地方”这句话时，就飘渺得很远很远了……

人生，总是动荡不安的。命运，是一个卜测的变数。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我生存的场景总是在变换着。然而每到一地，总会有那么一个鬼地方让人喜欢。喜欢的这些鬼地方，无疑会让人留下许多的追思与怀想。在我的生命历阅中，还有几个地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关山小径、选厂旁边的一眼泉水；武江的簇旎、新市的灯火；还有金城西关通往伏龙坪的那条山径、兰山公园大门凝落的四季风雨星辰。

二

曾经很喜欢家门前的那条小河，喜欢小河长长的堤坝。门前的那条小河，留下童年的我许多美好的记忆，那记忆里一些童真的欢乐，已杨为我一生的精神财富。而那长长的堤坝，则陪伴我度过了从少年到青年时代无数个难忘的晨昏：那些忧郁的，或欢乐的记忆。

小河曾经汤汤荡荡的河水，已日渐枯瘦；长长的堤坝上那一排排粗壮高大的白杨、一畦畦婆娑多姿的柳树、一棵棵在夏夜浮动暗香的杨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栽的一些幼树。尽管如此，每逢年节回去，我总要去小河边散步，总要顺着长长的堤坝溜达一回。有时是在秋的雨幕中穿行，望着那熟悉又朦胧的村庄，想一些或远或近、或亲或疏的人与事；有时是在春节的氤氲里漫步，耳畔不时传来的鞭炮声，向着心灵传导节日的欢快与兴奋；有时是在冬雪中，从北向南从南向北，让落寞的脚步在雪花中抖落忧郁与孤寂；有时也会在夏日无月的夜晚，坐在远离人群的堤坝，听河水汤汤看流星滑落，排遣心头的伤与悲。

从第一次离开家，至今已二十多年。而真正离开家离开小河，也有十多个年头了。在锌都游荡时，逢探亲或节假日回去，每年都能与小河作十来次亲密的会晤；在南方流浪时，与小河整整作别了十五个月七百多个日夜；羁旅金城的这几年，至少每年都有两次亲昵小河的机会。至此，小河于我，已不再是记忆，而是一道心灵的烙印。

三

我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这与我的性格有很大关系。有些面浅，有些内向，有些忧郁，有些木讷；而内心，却又十分丰富、十分敏感。这就决定了我行为的孤癖，内心的孤独，思想的孤傲。现在想想年轻时的我，有许多地方，自已也觉得莫名的好笑。记得那时节，在乡镇府大院，我是被公认为最孤傲的三个人中的其中之一，当然还有我的清高。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我，怎能在一个最基层的行政机关呆下去呢？！正因为如此，后来才去了锌都。

本以为在企业干，人际关系会简单一些。可后来才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如同一个人的单相思，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十分单纯的梦想。刚到公司时在老总办工室上班，类似于秘书的角色。记得那年搞了一份项目开发方案，就因为听了另一位领导的话改动了一个不相干的数据，我却为此整整挨了三个月的骂。那是一段难捱的日子，这窝囊气真让人受不了。要不是碍于老同学的面子，我真就辞职不干了。好在出了大院就是关山，山上有座小庙，每天饭后，我几乎都要顺着窄窄的几百级台阶，爬到小庙前排遣心绪。站在这儿，小镇全貌尽收眼底。目光从老街平平仄仄的房顶上飘过，就看见了东河与东河上的吊桥，再飘过一个村庄就望见了庙沟和起伏的青青山峦，目光最后会落在高高的尖山顶峰的皑皑白雪上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遐想。那是个冬天，在冷风中冻上半小时或者一小时后，才摸黑下山，回到冰冷的宿舍……从此之后，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也是在那个冬天，有许多痛的事让人不堪回想。在大院呆了两年时间，去得最多的地方，怕就是关山了。大前年领着金城的朋友去锌都故地重游时，与金旭还一同去了关山；今年秋天又去了一回锌都，那天与金旭、小峰在雨中同游庙沟回来时，我站在吊桥头，远远地用相机摄下一个关山小庙特写镜头。这个地名因有关字，曾被我喻为自已人生的第三关。

在锌都的第三年，我去公司下属一家企业供职。在锌都接下来的三年多时间中，让我留恋的就是与厂区隔了一条公路的那个山沟山坡了，还有一眼冬天不冻、夏天不枯的山泉。厂区是新建的，由于在矿区，整个河水源被污染，自来水供给设施，就只能满足生产用水了。二百多名职工的饮用水，最初靠大灶门口那眼深水井，到我去的那时节就不能用了，于是职工们就只有去那眼山泉取水。现在我已记不清那沟叫什么名字，但山腰那眼被我们戏称为“救命泉”的山泉，却贮存在了我的文字中。也因常到这沟坡去散步，也因之而写出了一些关于花情草语的清新文字，让自已的散文创作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四

韶关，是一个自古以来就很出名的地方。伍子胥为出关一夜愁白了头的地方，就是在韶关。唐代诗人张九龄，也是这个地方人。曾经问自已，为什么我去的地方总离不开一个关字。这也许是难言的宿命吧，就象今日，我还是一个有关的地方（金城，也叫金城关）呆着，而这一呆，就又过了六年。写到这里时，突然想起自已 “九米斋主”这个网名，突然怀疑自已与大诗人张九龄之间是不是也有什么瓜葛。因为我也姓张，网名九字打头，也被人们称为诗人……过去的一切恍然若梦，未来的一切不得而知。

那年流浪的第一站，就是在韶关一个叫十里亭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卜居的半年，那是一段至今让人百感交集的日子。刚开始，与朋友合租了一套房子住着，后由于一些生活小节上的摩擦，我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单独去住。那是建在半山腰的一幢二层小楼，独门独院。房东原来在乡下，那几年发迹后卖了块地皮，建造了这栋房子。房东俩口住二楼，我住在一楼。两室一厅，按我当时的条件，也真的够宽敞、也够奢侈了。房东一家四口人，儿子在广州打工，女儿在东莞打工，房东俩口子一个整天不在家，常很晚才回来；一个却每天天刚亮就去市场卖菜。这个院子，大部分时间就我一个人在。

一开始我还能安静地读书、写作，时间稍长一些，就坐不住了，就此我还特意用毛笔写下了“禅心”两个大字贴在墙壁上。期间创作的《流浪与歌吟》那组长卷散文诗，反映了我当时生存的压力与思想的困顿。此后一段时间，韶关那条名叫武江的江边上，就多了一个孤独的身影。我每天都去江边散步，看鱼鹰潜翔，看艄公挥着长竿摆渡，也乘着小盘穿梭于江东江西；我熟知了芭风蕉雨的意境，也习惯了南方水乡的生活习俗。

半年后，我离开了韶关继续南下，在广州新市落脚。在刚到广州的半个月时间，我几乎跑遍了几个区大大小小的人才市场，在几近绝望中找到一份编辑的活。我住在南方这个大都市的最北头，而单位却在最南边，去一趟单位，往返最少得四个小时，好在我每周只上一天班就可以，其余时间则在家坐班。不上那么挤公交捱两小时去上班，时间就宽余了。所以在工作累了时，或在吃过饭后，我就会去街上闲逛，慢慢地竟然养成了一种习惯。在新市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街巷闲逛日久后，就连原先我讨厌的市井生活，也变得有趣起来，那才真是活生生的、鲜亮的、真正的一种世间生存状态。

工作暂时稳定下来，有了第一笔收入后，心也开始变得平静。现在想想，正是在南方漂泊的日子里，让我学到了以前我没有学过的许多东西，对俗世与世俗的东西也有了更多了解和自已的理解。南漂，成为我命运的又一个转折点。

五

一直拒绝成熟，生命却一天天走近老衰。这是我无法抗拒的，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从起点到中点，然后再回到起点。从二十四岁到三十七岁，这一起一落耗费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几年时光。

新千年的第二个春节刚过，我就来到了现在的这个城市。第一年，我仅上了半年时间班，工作换了三个单位，直到第二年春节新换了一家单位后，才稳定下来。这个稳定的局势至现在还在维持。能维持到那一天那一年，这由不得我，所以也就不去想它。

这五年，我一直住在伏龙坪。在伏龙坪九米斋一个人住了两年多后，妻儿才一同来到这个城市，一小家人才算团聚。这五年，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兰山公园门口了；这五年，我最喜欢走的路，就是从单位所在的西关什字到伏龙坪中街这段路了。

九米斋距兰山公园大门很近，出了院子拐上两拐爬上一个缓坡，仅十几分钟就到了。一个人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饭后都要去这里散步，让心绪在夜色中放飞；一家人的时候，我也隔三岔五地一个人去那儿散步。在这远离闹市、人群的地方，我的思绪会十二分地活跃。在这个城市，还没有一个地方，能象住在伏龙坪一样，能很方便地自由自在地去爬山散步。兰山公园大门，这里是一个制高点，从这里可以俯视山脚下的城市与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在这里可以给人无限的自由的遐想。

羁居金城的五六年，感到自已成熟了许多。思想不可置疑地成熟了许多，对人对物透晰得更加清楚明了；对于生存或者说生存起居，要求也简单得多了。这五年，也结识了几位好朋友。他（她）们是关心我也影响着我的几位好朋友，我一直对朋友心存感激。

六

在过去的生命历阅中，也许一些选择是对的，一些选择是错的；也许我自认为对的才真正是错的，自认为错的才是真是该选择的……许多事，许多结果，谁能预知呢？无论对与错，我都不会后悔，也从不言悔。因为我没有后悔的时间与机会了。

一些记忆让人痛，一些欢欣让人笑。我喜欢着这些鬼地方。将来，还会有另外一些鬼地方会让我欢喜……

一直漂泊着。好在不论在何处，总是被亲情的力量支撑着，到处都会有些朋友关注着、牵挂着，鼓励着我。回首往事，感觉到内心会涌起幸福宁静的感觉。

今生注定了要漂泊，真不知这是一种宿命，还是心灵的一种追求？！梦，总是在路上起起伏伏。我知道无论过去还是将来，自已一定总会在一次次失落中拥抱着梦，总是在一场场欢欣中追赶着梦。那些梦的衣裳呢，那些梦想呢？！

我老在想一个问题：人生不可无梦，有梦的人生，不一定是快乐幸福的，但却一定是多彩多姿的。

2007-11-30 金城·西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