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张 筱

几声鸟鸣，打断了我的清梦……

细想想，这是一个美丽的梦——与乡村有关，与朋友有关。只是那些细节、那种情境、几许人物，都已随着我睁眼看见窗口溢进的光缕、看见窗外摇摆的绿叶与枝影时，在一瞬间被这美妙的时光所屏蔽。白日之梦已渺然无踪，如羚羊挂角不可寻迹。

其实在此之前，我醒来过一次。可是当妻子出门去上班后，我又进入了梦乡。直到院子里响起清脆的鸟的叫唤声，才又醒来。

鸟鸣突然中止。鸟的叫声就在我刚要推开门扉的一刹那消失，是那么地突兀。这时，我觉得时光仿佛停止了流动，空气也停止了流动，就连我开门的动作，也在那一刻凝固了，如同电影中某些场景的定格镜头：一秒、两秒、三秒……

院子里很静，小小的鸟儿不知飞往何处。除我身后这扇洞开的门扉外，没有一扇门打开，所有的窗都紧闭。哦，虽说这是周日，可小院中的邻居们，却依然到这个城市的各个场所去工作，去打拚生活，去支撑生命的渴望。

忍冬滕架上一丛丛的新枝，苫满了阳光，在光影中更显得剔透；花园中高高矮矮的月季，东一枝、西一枝的蓓蕾刚刚绽笑；房屋角落的那棵枣树，似乎也经不住这些邻里引诱，急急切切地想看看外面世界，坚硬如铁的枝条上嘣开了嫩黄的叶芽。院子很干净，在我睡着时，一定被房东轻轻扫除过。水龙头沉默在那里，不知在思想些什么。我简单地洗嗽后，搬了一只小木凳坐在小院一角，享受着阳光、空气、绿叶，享受着日子的宁静。同时，也享受着内心的宁静。

一切都是安静的：小院、房舍、树木、花藤，还有阳光、空气，还有头顶的一方蓝天，几绺白云，还有我这个人——也安静地坐在时光的一隅。那一刻，内心的清净，如一泓深水，不起一丝微澜。又如同清澈的月辉，轻轻柔柔、洋洋洒洒。

其实，这只是一个平凡的日子。是一个平凡的日子一个平凡的早晨。可正是在几许这样的情境里，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生命的珍贵、生活的美好！无所欲，无所求，无所谓。只有内心的一片恬适、安然、祥和……只有纯粹的生命在时光中的延展，又犹如一匹巨大无硕的绸，在空中轻轻飘动。那种感觉，的确是很妙。亦许，所谓的物我两忘境界，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知多久，悠远的钟声，才把我的神明唤醒。

我知道，这是来自皋兰山钟院的钟声。据说，这只用铜铸造的大钟，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这个城市电视台每到新年的钟声，就敲响自这口大钟。其实所有的钟：各式各样的铜钟，铁钟，自鸣钟；抑或是乡村学校悬挂在屋檐下半截钢轨替代的钟——所有这些金属的物什、器皿，自从人类铸造了第一口青铜钟后，就已成为时光的一种谓指与象征。

没有什么能比时光更绵长了，也没有什么能比钟声更悠远。惟一能与之相比拟的，恐怕只有生生不息的文化了。人类到头来能遗存下的，也惟有此了。

记得不知谁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禅机的高明之处常常在于喝断虚幻回归平常。而所谓的平常心，亦不过是不作张扬，不事扭曲的人性与良知的回归。也喜欢这样的诗句：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生命的原意与本味，就是这种状态与姿态吧？！

钟声，已在我的遐想中沉落。沉落于俗世的风尘之中，沉落于我思想的明净之中，沉落于丝绸般的时光之中。日影位移着，时光位移着。生命，也在无意识的一种本味中位移，没有了价格的概念。

一阵轻风掠过，枝叶间漏下的碎银般的光斑，也在大幅度地位移：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还有淡淡的花香，裹着难闻的污秽气息，一同窜了进来。我知道，它们来自于大门口的洋槐树，和大门一侧的厕所。生活就是这样，世事也是这样，甚至于命运也是这样。

咿呀的开门声过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凭感觉，我知道是房东大妈回来了。果然，房东大妈见我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脸上绽开了金菊一样的微笑。我曾经多次读过这样的微笑，也深谙这微笑后面的玄机与奥秒。

我知道，该是午饭时候了。弄完饭，还得到医院去探望一位朋友。于是起身，离座，生火，做饭。生活的饮烟与生活的滋味，又把小院的宁静屏蔽，覆盖。光影，并没有受到生活的影响，仍在一点一点地位移。

突然，我又听到小鸟在院子外面的欢快鸣叫声——

2006-05-13  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