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铭

 

 

我的鞋要换鞋底了

脚比我先知道

然后是路  它仍在脚下延长

 

在流水经过的地方

我还有没写完的诗句

还有很沉的东西  必须搬走

 

我不需要太厚的鞋底

那是因为  时间不会很多

但一定要结实

那是因为还有一个高坡

等我去爬完

 

 

 

我缓缓走动

 

 

守住一口井  结果会怎样

许多事情说不好

 

种一棵树让后人乘凉

这道理大家都明白

 

时间是一千年  那挖井人和植树人

离我们实在太久远

 

可井水  还是那么充盈

那树繁茂如初

 

当我把一口井  一棵树

与一座寺院联系起来

 

来来去去不仅是那些僧侣

还有琉璃瓦  印度香  木雕泥塑的菩萨

 

新砌的庙宇

根基在一口井里  在一棵树下

 

我在那里缓缓走动

替一个个逝者  留下影子

 

 

 

大悲咒

 

 

晨钟已经结束

花坛里  一株百年牡丹在开

 

印度香气息中

梵音在长生庵的庭院  绕来绕去

经过一个小圆门

流向槛外

 

不时有人来进香

我都不在

我把自己夹进一本经书

外面落满了灰尘

 

从经堂到斋堂

是小青砖砌成的路径

我佛慈悲

寂静本我所愿

 

时间的背影

从那里越走越远

 

 

 

天命

 

 

不要试图在所有声部

都发出声音

 

这不是巴赫的话

也不是莫扎特的话

是我为自己准备的礼物

五十岁生日的那天  我把它送给自己

 

 

 

 

从二月到三月

 

 

把一切都搁在心里

 

墙内的杏  路边的桃

还有爬满栅栏带刺的蔷薇

整个二月里屏息静气  一言不发

 

沉不住气的是小草

更早些时  用密密麻麻的小脚

踩得满世界都是

 

从二月到三月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写毛笔字

在宣纸上  写春风杨柳  写清明时节雨

写另一座城市

 

那里  有人刚种下一棵美人蕉

 

《星星》诗刊2010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