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杂忆三
(2009-10-15 11:47:01)
标签:
文化二胡悲调新媳妇吃年夜饭 |
分类: 子川随笔 |
年夜饭
进入腊月,车来船往,熙熙攘攘,肩负手提,行路人几乎都是冲着吃年夜饭而走在回家的路上。由此可见,年夜饭在民族传统里有多重要。
在我的记忆中,我曾经有差不多十年时间,并没有回家过年,吃年夜饭。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事情,当时我插队在高邮农村。那时,提倡过一个“革命化春节”。不过,对我来说,不回家过春节、吃年夜饭,倒不全是“革命化”的缘故,我当年还小,许多事情弄不明白。不能回家过年,是因为我当时负责大队文艺宣传队兼琴师,而文艺宣传队则需要在大年初一就深入到各个生产队搞演出,在社员嘴里,文艺演出通常被叫做“唱文娱”的。大年初一到各生产队“唱文娱”,大约就是农村过“革命化春节”的一种标志吧。
这样一来,我的年夜饭就变得无所谓起来。当时在农村,我单身一人,住着两间茅草房,吃饭、洗衣都是自己打理。年夜饭与平时的晚饭,对我来说,唯一不同是为自己烩了一头盆茨菇烧肉,还有一钵子炒芹菜。农村的夜原本很静,年夜尤其静。距我草房不远处的村庄,阖家团聚喝酒的嚣闹声和小孩鸣放小炮仗的零星炸响,时有传来。这些都加剧了我的草屋里盛着的静。如今已回忆不起来,当年那一个个年夜到底是怎么过的?在那些静夜里我想了一些什么?
有一个年夜是在另一个农民家度过的。他叫郭玉山,是13队的一个青年农民。我当年插在11队。郭玉山属龙,比我大一岁,前一年已经娶了新媳妇。他也喜欢拉二胡,我们去他生产队演出时,他喜欢坐在我旁边,听我拉二胡,演出结束时,他会把我的二胡拿过去,来一段小调。他的二胡似乎比我拉得好,可他始终认为我的二胡比他拉得好,这就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意味了。他长得挺俊,圆脸,一笑有两个酒窝塘儿。还喜欢写点小唱词什么的文字,这在农村青年中不多见。这就使我们很投缘。这一年是他结婚后跟父母分开居住的第一年,他邀请我去他家吃年夜饭。
那是一个难忘的年夜。他的新媳妇给我们俩忙年夜饭,我跟他一人一把二胡,合奏。我记得我拉正弓,他拉背弓,(二胡合奏必须调不同弦,正弓的外弦与背弓的内弦同音),从扬剧《梳妆台》、《八段景》到小调《拔根芦柴花》、《剪剪花》,再奏《芦江怨》、《孟姜女唱长城》一些悲调。他媳妇说,大过年的,不要拉这种悲调。大过年的,确实是不太适合拉悲调。然而,有那么一会,忽然就感伤起来。后来,我们又喝开酒。是黄酒,入口有点甜,却有后劲。半小碗黄酒喝下去,头就有点飘,我的眼睛比刚来时胆大许多,也就是那时,我才算是真正看清楚郭玉山的新媳妇。此前,我一直不敢正眼看她,只用眼梢飞快一掠便闪开。他的新媳妇很漂亮,梳着长辫,额前分着留海,果子脸,丹凤眼。他们俩新婚不久,正情浓的时候,有时会趁我不注意,在桌边做点不伤大雅的小动作。令人羡慕不已。
从那个年夜后,我常常会想起成家的事。从年龄角度,农村里我一帮年纪的青年人,大都娶亲生子了。可我竟不能。想起成家我总会想起郭玉山他媳妇来,就想,如果有一个如她一样的村姑,结婚过一辈子,应该是幸福的。
郭玉山媳妇小名扣珍,学名凤琴。许多年不见,今天的她大约当婆婆或者外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