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运河畔的少年

古老的运河，从故里的旧宅旁流过。站在我家大门口，可以看到运河堤岸，一道很高、很宽的堤岸，修筑成一条沿运河弯曲、贯通南北的公路。小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这是一条了不起的河流，只知道我们得从这里担水回家吃和用，挑一对木桶，后来也用过白铁皮敲成的水桶，沿着石阶爬上河堤，穿过公路，再沿着石阶下到河边。从水边舀起两桶水，扭扭歪歪地担回家，倒进一口大水缸。

河边石阶上，有许多妇女在汰洗衣服，她们挽着裤腿，站在水里，用捶衣棍，捶打浸在水里的衣服，溅起许多水花，傍晚时分，夕照映着那些水花和穿花布衫的洗衣女的脸，有一种难名其状的美。

运河和它的堤岸，是我们一帮孩子的乐园。放学后，我们一般不会直接回家，背着书包到运河堤那里去。运河堤两侧坡岸，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紫穗槐丛，从春天开始，钻紫穗槐丛捉迷藏，玩中国美国游戏，占据了我们几乎所有课余时间。当然，这还得感谢当年的教育制度，我不记得我们上小学时有过家庭作业？印象里，放学了就是玩，玩，玩，运河和它的堤岸，是我们的最大的游乐场。

夏天，学校里放暑假，我们会整个下午泡在运河里。家长和老师一般都会提一些要求，从时间到地点，限制或者规范我们下河游澡，然而，没有任何用处，毕竟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做，谁也约束不了我们，整个夏天，我们都属于运河。一群喜欢弄水的光屁股蛋儿，在水里扑腾，在岸边一溜烟地跑，惹得水边的女孩子大声惊叫。那些洗衣的妇女则不屑地瞥过一眼，瞥得这帮小男生不好意思地又钻进水里，把光屁股藏起来。运河里航行着长长的拖驳，一般是一个轮船头拖着十来只驳船，河运时代，这是运河的一大景观。在夏天，这些拖驳在经过我们嬉戏的河段时，会进入警戒状态，河边一大群光屁股，远远地冲着拖驳一批批游过去，一大片让人看花眼的头和手，在运河里拨弄水花，靠上驳船后，从船帮爬上那些吃水很深的驳船，这时，长长拖驳的船帮上，猴着一溜边的光屁股。也有一些满载的拖驳，担心出事故，会有船员来驱赶，船员所到之处，只听得一阵阵“扑通”声，那些个光屁股下饺子一样跳到水里，得意洋洋地开始返航。

夏天过去，秋天也过去，冬天能有多长？孩子渐渐长大，出门了。远行的汽车，行驶在运河堤岸公路上，运河水在公路的一侧，送我们一程又一程。

许多年后，重返故里，想起少年的梦，原来枕在这样一条河流上。我在《古运河》一诗中写道：“古运河是一条远行的路／一个少年经过这里走向远方／两岸丛生的紫穗槐／沿运河流向开着紫色的花朵／一年一度，向远行人举起绿色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