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菊  花

乙  一

姐夫蜷缩在椅子里。刚做完透析的

三十五岁，显得散漫、虚弱

他试图撩开额头上方的秋阳

好让目光，直接穿过栅栏

落在女儿回家的身上

这个季节，许多事物争先恐后地到来

比如围墙上如火如荼的迎春花

比如1723的尿毒素。比如

萎缩成两个空火柴盒子的肾

还有一茬茬的菊花，灿烂如雪

爱看《家庭》的姐姐

手脚迟缓地采摘菊花。她对我说：

把菊花晒干了

我做个枕头送给你，治你的失眠

院子里，只有一群鸡在走动

我手中的DV开始颤抖

像一个月前，姐夫及其亲人的

颤抖，抱在一起，无所顾忌

姐夫说，你快点把它们摘完吧

等会儿我就将它们全部拔掉

你们瞧，全都是白色的——

像花圈的菊花。预兆多不好啊

“明年我要种红菊花，大红的”

“咣”的一声，我七岁的外甥女

推开栅栏。她放学归来了，一脸笑容

　　点评：评说诗，常常有形式和内容的说法，如今，写诗强调形式意味的多一些了，论诗也一样，怕说内容，究其原因是注重内容的诗往往不及其余，往往在诗的语言以及另一些形式要素方面处理得不到位。这首诗是强调内容却不失形式意味的好诗。它有情节，有人物，有人物的心理描写，有铺垫、埋伏，这么多与内容有关的要素包容在一首短诗中，以有弹性的诗的语言写出，实在是一件难事。A角是一个生重病的姐夫，看来是生命苦短了，“他试图撩开额头上方的秋阳／好让目光，直接穿过栅栏／落在女儿回家的身上”，对生命留恋与无奈，不动声色地写在这几笔上，让读诗人心一颤，还有这一笔：“你们瞧，全都是白色的——／像花圈的菊花。预兆多不好啊／“明年我要种红菊花，大红的”重病患者的心理写得逼真，垂危的人都会这样的期望，期望奇迹的出现，虽然生命的自然规律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奇迹出现。B角是姐姐，她的无奈从“手脚迟缓地采摘菊花”流露出，她似乎只顾跟妹妹说话“……她对我说：／把菊花晒干了／我做个枕头送给你，治你的失眠”，这里，看似题外的话包藏了许多悲哀。C角是小姨，是叙事人，全诗是用她的视角来写的，她怎么写自己的情感呢，“院子里，只有一群鸡在走动／我手中的DV开始颤抖”，叙事人知道这一切，短暂的平静即将被病魔粉碎。最妙的一笔，是另一个人物，小外甥女，算是D角吧，只有两句，最后的两句，“‘咣’的一声，我七岁的外甥女／推开栅栏。她放学归来了，一脸笑容”无知少年，单纯少年，她哪里知道等待她的是一个灭顶的灾难！正因为少年的无知，更令人疼痛。（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