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窦婴、灌夫与田蚡
(2019-01-02 09:4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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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窦婴灌夫籍福田 |
元光三年春,西北大雨,黄河决口改道,从顿丘径入海。五月,又决濮阳瓠子,注入钜野,连通淮河、泗水,十六郡受灾。武帝使汲黯、郑当时征发十万民夫塞缺,刚刚塞住,又被冲垮。当时,田蚡食邑在清河鄃(sh)县,鄃县位于河北,河水决堤南流,田蚡食邑则安,因向武帝进言说:“江河改道天意也,不可以人力强塞,塞之恐天不应。”而那些望气用数者受田蚡好处,都齐声附和。于是武帝不问决口之事。
却说景帝时,魏其侯窦婴为大将军,那时武安侯田蚡乃普通郎官,田蚡向窦婴敬酒,下跪起立殷勤如子侄。武帝立,田蚡受宠,日益尊贵,位至丞相。窦婴因窦太后死后失势,田蚡对他态度傲慢,宾客渐渐离其而去,独灌夫始终不渝。患难见真情,窦婴于是与灌夫交好,相互倚重,往来如父子。
灌夫先为中郎将,继迁代国相,后因犯法丢官,在长安安家。武帝新即位,以为淮阳天下枢纽,须驻兵防守,遂以灌夫为淮阳太守,继后征为太仆。灌夫好饮,一次酒醉,打伤窦太后弟长乐卫尉窦甫。武帝担心窦太后杀灌夫,调任燕国国相。数年,又因犯法丢官,闲居长安家中。灌夫在职时,任侠,重诺,人们乐与交往,家资数千万,食客每日少则数十多则上百。宗族宾客仗势欺人,垄断市场,一时横行于颍川。颍川儿有歌谣说:“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灭族)。”灌夫失势后,一些达官贵人渐渐与其断绝来往。灌夫为人刚直,好借酒使性,对地位比自己高而态度傲慢者,必要陵辱之;对地位在自己之下者,越是贫贱越敬重,与他平起平坐,故受下人推重。
一次,灌夫在服丧期内拜访丞相田蚡。田蚡随口说:“欲与仲儒(灌夫字)同访魏其侯。顾仲儒丧服在身有所不便。”灌夫说:“将军肯屈驾魏其侯家,灌夫安敢因服丧辞?臣即告魏其侯,将军明日早临。”田蚡随口答应。
窦婴和夫人听说丞相将临,自然高兴,特地到市上买酒买肉,连夜打扫房子,布置帷帐,准备酒宴,通宵忙到天亮。天刚拂晓,就叫府吏在门口伺侯。可是等到中午,还不见丞相到来。窦婴对灌夫说:“丞相岂忘哉?”灌夫生气说:“我灌夫不嫌丧服在身应约,彼当来。”于是驾车亲自到丞相家迎接。谁知田蚡昨天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放心上。灌夫来到门前,田蚡还在床上睡大觉。灌夫闯进门说:“将军昨日许访魏其侯,魏其侯夫妇连夜备办酒食,至今未敢尝食,恭候将军光临。”田蚡醒悟说:“吾醉,忘与仲儒言。”于是驾车随灌夫前往,但路上又摇摇晃晃走得很慢。灌夫心里更加不爽。酒过数巡,灌夫起了醉意,离席舞蹈助兴,舞毕,邀请田蚡舞,田蚡竟不起身。灌夫乘着酒兴拿话刺激田蚡。窦婴连忙打圆场,扶灌夫离去,并替他向田蚡谢罪。田蚡一直喝到天黑,尽欢而去。
其后,田蚡使籍福向窦婴讨要城南田地。窦婴不高兴地说:“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宁可仗势夺吾田乎!”不答应。灌夫正在窦婴家,也为窦婴抱不平,大骂籍福。籍福不愿二人有隙,编造好话向丞相道歉,并且说:“魏其侯老将死,宜忍而待之。”不久,田蚡得知事情真相,生气说:“魏其侯子尝杀人,吾活之。吾事魏其侯,言听计从,彼竟舍不得数顷田地乎?且与灌夫何干?我宁可不要!”田蚡从此恨灌夫、魏其侯。
田蚡生活奢靡,家里妻妾成群,尚纳妾不止。每次纳妾必要大操酒席,使百官送礼。这年又操办婚宴,王太后诏令列侯、皇亲国戚都赴宴祝贺。灌夫本想不去,窦婴劝他才去。酒宴上,田蚡向众宾客敬酒,在座都避席俯身答礼;后窦婴敬酒,竟只有一些故人离席,他人唯举杯欠身而已。灌夫看不过去,赌气起身依次敬酒。敬到田蚡时,田蚡稍欠上身说:“不能满杯。”灌夫强作笑脸说:“将军贵人也,请干杯!”田蚡并不理会。敬到临汝侯灌贤,灌贤正跟程不识附耳悄语,并不离席答礼。灌夫正窝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便骂灌贤:“平时毁程不识不值一钱,今日长辈敬酒,乃效儿女子咬耳细语!”田蚡知道灌夫在指桑骂槐,因灌夫敬重李广,接口说:“程将军、李将军皆东西两宫卫尉,今仲儒当众辱程将军,岂不给李将军留余地乎?”灌夫发酒疯说:“今日杀吾头,穿吾胸,皆在乎不惜,何知程将军、李将军!”众客见不对头,借口上厕所,纷纷离去。窦婴起身离席,挥手示意灌夫同去。田蚡见好好一场婚宴被灌夫搅了局,气不打一处来,愤怒说:“此吾平日骄纵灌夫之罪也!”喝令武士扣留灌夫。灌夫想走却走不得。籍福起身替灌夫向田蚡道歉,按着灌夫脖子给田蚡叩头。灌夫倔脾气上来谁都不买帐,硬着头颈不肯叩。田蚡命武士捆绑灌夫,叫来长史说:“今日召宗室宾客赴宴,有太后诏令。灌夫于宴席上辱骂宾客,有辱太后诏令,犯“大不敬”罪!”长史因解灌夫下狱,秉承丞相之意,追查他前所犯之罪和宗族宾客为非作歹之事,一并收监,都得杀头弃市。窦婴出钱遣宾客向田蚡求情,也不能使灌夫获释。灌夫被拘,所有灌氏家族都抓的抓逃的逃,无人告发田蚡之罪。
窦婴挺身救灌夫。夫人劝阻说:“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宁可救耶?” 窦婴说:“侯爵吾自得之,吾自捐之,无所遗恨。吾终不能使仲孺独死,吾独生!”于是求见武帝为灌夫辩护。武帝见窦婴说得有理,留窦婴一同进餐,并使他与田蚡在朝廷上公开辨论是非。
窦婴在廷上盛赞灌夫长处,说灌夫只是一时酒醉犯浑,丞相这是落井下石,公报私冤。田蚡一一列举灌夫罪状,说得头头是道。窦婴不善言说,一急,便揭田蚡之短。田蚡说:“天下幸而太平无事,蚡得为皇上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所喜歌伎、艺人、巧匠之类。不如魏其侯、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腹诽心谤,仰视天,俯画地,窥睨东、西两宫间,望天下有变,冀有大功。臣不知魏其侯等究竟何为!”武帝问群臣:“两人谁是?”汲黯认为魏其侯是;韩安国认为二人都有理;内史郑当时起先说魏其侯是,后来又改变态度;其他人都不敢答。武帝怒骂郑当时说:“平日数论魏其侯、武安侯长短,今日廷辩,畏首畏尾效辕下马驹,吾并斩若曹!”即罢朝,起身,入内宫,侍奉太后用餐。太后已使人在隔壁探得虚实,气得不肯进食,说:“今我尚在,人皆欺我弟;令我百岁之后,皆作鱼肉乎!帝宁为石人耶?今帝在,此辈碌碌不宁,设百岁后,宁可信哉!”武帝解释说:“因皆宗亲,故廷辩之,不然,一狱吏可决矣。”
田蚡既罢朝,出止车门,召御史大夫韩安国同载,嚷道:“与长孺(韩安国字)共一秃翁,何为首鼠两端?”安国解释说:“君何不自信!魏其侯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绶归,曰‘臣以肺附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侯言是。’如此,上必好君,魏其侯必愧。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竖女子争吵,何其无大体也!”田蚡说:“此言是。彼时只管争,不知此理。”
武帝将灌夫交御史审查,御史判定当灭族。
孝景帝时,窦婴曾受诏:“事有不便,可以便宜论上”。此见灌夫将灭族,事急,因与侄子一起向武帝上书,证明曾受先帝遗诏之事。武帝叫尚书翻档案,查无此诏。原来此诏只封藏窦婴家中,朝中并无备案。于是,田蚡反咬窦婴伪造先帝遗诏,罪当弃市。窦婴下狱。灌夫灭族。窦婴在狱中闻讯,悲愤欲绝,患中风病;后虽闻武帝无意杀己,仍然怨恨武帝,口出谤语。元光四年十二月,遂斩魏其侯窦婴于渭城。
当初,籍福曾是窦婴家门客,窦婴为丞相时,籍福进言说:“君侯资性喜善而疾恶,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世上恶人多,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位固;不能,立而毁去矣。”窦婴不以为意,终于被害。
窦婴、灌夫死后,田蚡身体不适,常见窦婴、灌夫鬼魂索命。恐慌至极,经常大呼大叫,承认自己有罪,对空谢罪不止。同年三月,田蚡在恐惧和不安中暴毙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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