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11/mw690/001gm7ougy71TWmXmQy9a&690

   花城，查尔斯顿

 查尔斯顿，是大西洋臂弯里的一爿花城。

 一年四季，因了海上水气的滋润，繁花茂朵悄然地轮替着，姚黄魏紫次第开放。细细数来，月桂、黄槐、紫藤、金银、丁香、栀子、凤凰木……那一茬接一茬的花香，连绵不断，让人忘了节令。只是到了三四月，大西洋的暖风吹进橡树林，蛰伏于绿丛中的花精灵“呼啦”一下子，来了场嘉年华，让你目不暇接，望而兴叹。

 茶花，像是大家闺秀，一出场，就用那鲜亮的朱红、赤彤、艳粉，让周遭的世界，顿失颜色。

 她是引领春姑娘的端庄美人。

 待她那缤纷的花雨，顺着小溪潺潺流去的时候，水仙射出支支花苞，瞬间，绽开喇叭形的花朵，或鹅黄，或米白，粲粲然，幽幽然，迎风摇曳。

 西洋的水仙不栽于盆、钵；不是书房或客厅里的清供，而是一如芸芸草卉，植于泥土，逢春便发。它的花期并不绵长，似乎是特意为报春而来的。那仰天而射的花苞，堪称春信的使者。

 追着水仙的芳踪，一丛丛，一蓬蓬，原本无香无叶的佚名花，一夜间，魔法般变出了细长而绒密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紫得骄人，艳得醉眼。把房前、舍后、路边、湖畔，都染成了一脉的艳紫，像仙境漂浮的雾霭，似丹青手挥洒的彩墨……它的花期，显得过于仓促，像是急于追赶男朋友的女孩子，花开宛如小憩，眨眼的功夫，就开着跑车消失了踪影……

 开得最热烈的当属樱花和梨花，它们是名副其实的散花天女。你瞧，那扬起的花瓣儿，飘着香气，把整个天穹都弥漫了，扬到半空，又变成了粉色和白色的花雨，纷纷扬扬地撒落下来，落在了屋顶、广场、草坪，也落在了人们的肩头和仰起的笑脸上……

  那一株株的紫玉兰，像情窦未开的少女，矜持的花朵，似飘浮在半空的莲朵，一朵依着一朵，依稀能随着风儿向着无垠的天穹飘去……

  杜鹃是如此的无拘无束，任着性儿绽放着。在那恣意伸展的枝条上，缀满了硕大的花朵，密札札的花冠，将整个花棵的轮廓都罩满了。它们成了路旁、房角、别墅和庭院里最抢眼的景致，那猩红、浓紫、娇黄、银白……岂是一个艳字了得！遗憾的是，那花期也只有半月十天的光景，而这期间，千万莫遇一场虐风，或一场暴雨，那样，就会让你扼腕太息……

 今年，女儿家的杜鹃开得格外可人，粉红色的花朵遮掩了半壁房山，缤纷绚丽，鲜亮照眼。值得庆幸的是，那段日子，任凭花儿烂漫开放，无风亦无雨。

 其实，即便遇到不测，花仙还是会被人们挽留了下来，只不过它幻化成千种颜色，万般摸样而已。入春伊始，人们便忙碌起来，选花、买土、栽移……家家户户早已使出浑身的解数，巧夺天工，把门前、廊下、台阶上、邮筒旁、花圃里装点得五颜六色。太阳花、龙头花、长寿花、象牙花、风信子、香石菊、香豌豆、香百合、康乃馨、郁金香……疏疏密密，相依相扶，争奇斗艳。勿忘我、黄金鸟、望鹤兰、步步高、剑兰、苍兰、红掌、玫瑰、月季、矮牵牛……高高低低，摇摇曳曳,参差相映。真个是抬眼花世界，俯首香袭人，叫你惊叹不迭。

  卖花的商家很会做生意，所卖之花，都侍弄得枝繁叶茂，绿意葳蕤，不仅施足了养料，而且都含着花芽，打着骨朵，买到家里，当年便会繁花满枝。你买的花木，倘若一年之内没有活下来，可以退钱，亦可以调换，更可以换成另外的品种。所以，人们没有买花不活之虞，都放心大胆地尽情买花了。

 倘若你自己不想打理，可以上网或打个电话，便会有人将你心仪的花木，送到家来，为你栽好，并可以按照你的心愿定时为它们浇水、施肥、造型、打枝……

 女儿的后花园里，今年新添了一棵重瓣的红山茶和两株琵琶树。琵琶，并非花树，但它绿色满枝，终年不落叶。秋冬时节，满树金黄的琵琶果，胜似繁花。

 我的邻居马丁、海伦伉俪即将去哥伦比亚履新，房子已经易主。搬家前，他们将房前的花圃铺了新的木屑，栽了新花，弄得花团锦簇。廊下的吊篮，换了开得正盛的蝴蝶花。

 奇葩为谁红，芳枝为谁香？当然，是主人。不过，也不尽然。这儿的人们，似乎更介意路人歆羡的目光；更希冀邻居们的赞叹。所以，这花，更是给别人看的。

 春的世界充满奇妙的诗意，花开花落间，正是鸟儿们恋爱、筑巢、抚养鸟宝宝的季节。满身猩红的北美红鸟和文豪笔下赫赫有名的知更鸟，以及黑雀、兰雀、黄雀和长尾巴的无名雀，“叽叽喳喳”地飞来了，它们嬉戏在花枝里，追逐在花香中，演绎着一场花香鸟语的图画。神灵般的蜂鸟，最喜爱刷子树那细密的、红绒绒的花朵，将那长长的吸针，探到花芯里，为了采撷花粉，可以在半空里，悬停好长的功夫。除了刷子花，它还喜欢浓香四溢的桔子花。

 我常坐在阳光房外的椅子上，看那悬停的蜂鸟，叫人入迷。

 花香鸟语里，“嗡嗡”地穿梭着一种硕大的蜜蜂，它的肚囊出奇的大，像枚圆滚滚的蚕豆，真不知它能盛下多少花粉？更有浑身长着黑、黄斑纹的彩蝶翩翩飞来，它是那般的艳丽，翅膀上那飘逸的斑纹，即便丹青手也难画出，特别是那两枚飘飘荡荡的尾状突起，惹你生发无限的遐思……

 这蜜蜂、这彩蝶，更增添了花香鸟语里的无限生机。

 我的芳邻们享受花香鸟语的独特方式，是在屋前的廊下，半卧在躺椅上，沉 醉于手里的一本书中……

 我不晓得她们读的是什么书，正如我不晓得在查尔斯顿海滨公园的长椅上，那流浪者手里读的是什么书一样。

 流浪者的身旁是盛开的花树，海风为他送来的是樱花的阵阵芳香，而他沉醉于那书的神情，与芳邻没有多大的异样。

 春天，是芬芳的季节；是享受人生诗意的时刻。

 有人见花儿落地，红粉成泥，常起悲伤的慨叹，其实，那是大可不必的，花开花落，都是美；生生灭灭都是一种诗意。

              2016年5月22日记于大西洋边，查尔斯顿。

                 载2016年5月27日美国《侨报》周末文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