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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  香

       天际，一丝云翳也没有，湛蓝而高远。

       你听，舍后的林子里不时地传来“瞿瞿……瞿瞿……”地叫声，蟋蟀把秋天叫来了。

       秋，是香的。

       那第一缕香，是从后窗下的桂树上飘下来的。米粒般的花朵，散发出阵阵的雅香，在空气中弥漫着……

       查尔斯顿最古老的庄园里，幽幽的桂香于崔嵬的莽橡间浮动着，彷佛是从岁月的深处飘来的奇香。

       几年前游杭州西湖，在食肆要了一小碗藕羹，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桂花，浅浅地尝一口，那香气至今还想得出，爽心的芳芬，带着丝丝的甜。不知这查尔斯顿的桂花可有那一样的滋味？

       秋天是享口福的时候。大西洋岸边的查尔斯顿，河汊纵横，与海相通，蓝螃蟹顺着海水涌来了。蓝螃蟹长得很艳丽，雄的壮硕，周身呈俏蓝色，特别是那蟹爪更是水灵灵的蓝；雌的，身材略小，但蟹爪的尖顶显猩红色，与身上的俏蓝配在一起，色彩炫人眼目。

       星期天，和朋友乘船去钓蓝螃蟹。

       方法很是简单，到了蓝螃蟹爱去的地方，抛下锚去，泊好船。在绳子的一端拴条生鸡腿和一块重物，然后将绳子竖到水底，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船舷上，便可以静等蓝螃蟹上“钩”了。

       蓝螃蟹很喜欢鸡肉的腥味，闻到后，就会迅速游过来，贪婪地啃食，那钳子般的爪子便会死死地钳住鸡腿不放。

       船上的人约摸着蓝螃蟹来了，要不失时机地、“稳”而“快”地将绳子往上拽。当你透过水面看到绳子上挂着螃蟹，要迅速地将手网伸到水里把蓝螃蟹接住。不然，它一出水面，碰到风，就会惊得“扑棱棱”地掉下去，让你空喜一场。

       大多的时候，一次“钓”一只；有时，能“钓”两三只；最多的一次，四只螃蟹钳在了一起。

       那天，我们的运气不错，“钓”了满满的一大桶，足有四十几只。除了送给朋友们分享美味外，留下的清蒸，还炒了一大盘香辣蟹，甚是美味。特别是那雄蟹，肉多而鲜。美中不足的是那雌蟹的“黄儿”不够丰满，有的甚至无“黄儿”。可能是我们下手的时间有些稍早，那“黄儿”，还没有长成吧。

       那年秋天去安徽阜阳组稿，文联的作家好友请我去家里吃饭，竟摆了个螃蟹宴。他从涡河里捞了很多雌蟹，个头虽然不大，但每一只都有满满的“黄儿”，哎呦，那叫一个香！也许是朋友相见欢，让那涡河蟹陡增了美味。此后，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螃蟹。

       有趣的是，查尔斯顿的蓝螃蟹会不断地脱壳再生，据说大约每隔四至七周便脱一次壳。脱下老壳后，蟹身上的软壳要慢慢地变硬。这时的蓝螃蟹潜在水底，不愿动弹，变成了懒螃蟹，捕捉它们是件很难的事。

       人说软壳蓝螃蟹是一道难得的美味。詹姆斯岛有爿海鲜馆名曰“螃蟹屋”，因做软壳螃蟹而闻名。秋日里，全家去尝鲜。这家馆子烹制的软壳螃蟹，是款炸品，嚼起来酥香崩脆，蟹腿、蟹壳和蟹肉各有乾坤，其美味果然妙不可言。

       说起秋天的美味，故乡烧毛豆的那股野蒿味，彷佛就在身边萦绕着……

       少年时代，秋天总要去离家很远的地里搂豆叶，背回来做烧柴。常常搂完一大背豆叶后，肚子就饿了，便将捡到的许多豆枝儿，架在垄台上，烧毛豆吃。那豆枝燃起的火苗子越窜越高，燎得那豆荚“噼噼啪啪”地响……待那豆粒儿都落进了通红的灰堆里，需用蒿子扑灭那火。蒿子遇火，发出一股药香。那烧熟的毛豆似乎也染上了这种蒿草的香气，吃起来，糯糯的，满嘴都是那股特有的蒿香味儿……长大离家后，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掉故园的秋香。

       当秋天的脚步向深处走去的时候，查尔斯顿的商家、民居和别墅门前，都会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南瓜，这是迎接万圣节必备的饰物。那南瓜，滚圆的腰身，橘红的颜色，煞是好看。但是，它中看却不中吃。

       当年，父亲种的窝瓜不仅品相好、个头大，而且非常的香。一般人家种的窝瓜，不过是面和甜，倘若除了这两样，还能嚼出咸鸭蛋黄似的香味，绝对少见。

       母亲爱把窝瓜切成块，放到铁簾子上蒸。瓜熟后，簾子下面的水都变成了浓稠的糖汁，用筷子一挑，能拉出粘丝来，可见那窝瓜的糖份该有多足。夹起一块放到嘴里，面得直噎嗓子，所以母亲会不断地提醒着：“慢点，别噎着！”

       父亲种的窝瓜所以能又甜又面又香，自有缘由。除了他精心的侍弄外，与选种和施肥大有关系。他选的种子，都是取自上一年自家种的好窝瓜，而且，一粒粒的挑拣，年年筛选，越选越好；他施的肥，与众不同，人家施肥不选种类，他只施鸡肥，而且，让那鸡肥充分发了酵。此外，还有甚秘籍，就不谙其详了。

       我家的窝瓜可以越冬，从秋天一直保存到第二年春天。过春节时，窗外，瑞雪纷飞。母亲会挑拣一两个长得特圆、颜色特艳的窝瓜摆在屋子里。那带有秋香的大窝瓜，让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一种喜兴。而对于母亲，她心仪的是那窝瓜的甜和圆，她祈盼着日子能甜甜蜜蜜，圆圆满满。

       如今，父母都已鹤飞天堂，那里，可有尘世一样的秋香？

                                                                 记于美国，南卡，查尔斯顿。

                                                   载2015年9月25日  《天津日报》满庭芳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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