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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嚼果”
一想到“嚼果”,刹那,口齿便会生香。这句东北大平原上的俚语,同它的意念一样,似乎带着美食佳肴的香气。
童年时,家里日子苦,母亲千方百计,总想给家人做顿“嚼果”,可是巧手难做无米炊,但这并未难倒她。父亲在屋前植了一架葫芦,白生生的花,翠生生的叶,枝枝蔓蔓地爬成了一蓬绿荫。站在葫芦架下,往上一瞧,那大大小小的葫芦,透过密匝匝的叶子坠在半空,煞是好看。盛暑时,全家人在葫芦架下,纳凉、唠嗑、吃晚饭,温馨而欢悦。秋风一吹,葫芦“成”了,父亲会将那梨形的,锯成大大小小的瓢,送给邻居们。他总会挑捡一两个长得特俊的“丫丫”葫芦,在那细细的腰上系条红绳,挂到墙上。说那葫芦是擒鬼钟馗的宝囊,可以收灾,是祈福迎祥的吉物。
母亲别出心裁的“嚼果”,便取材这葫芦。
葫芦的籽实没成熟之前,周身油绿,汪着一层亮光,用指甲轻轻一掐,会冒出乳白色的浆来。母亲专选那长得绿油油的胖葫芦,摘下后,挖去瓤,将葫芦肉擦成丝。这时,一股特殊的清香气,直冲鼻子,顷刻,便会弥漫到周遭。母亲十分麻利地从园子里拔来香菜和葱,切成细末,迅速放进葫芦丝里。然后,加作料,用粉面调成劲儿,揉成一个个小饼,放到锅里去煎。几分钟的功夫,黄莹莹的葫芦饼就出锅了。这葫芦饼,外脆里嫩,清鲜爽口,越嚼越有滋味。既是解馋的菜,又是饱肚子的饭,真是两全其美。那时,不晓得这葫芦里究竟有什么营养成分,长大了才知道这葫芦何其了得,不仅营养丰富,还有难得的药用价值,用途大着哩!
母亲烙葫芦饼时,讲过一个故事。说从前有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儿子得了怪病,腿上一个接一个地冒着痈疽,眼看着两条腿就要烂掉。娘心急如焚。这天,门前来了位须发飘飘的老者,他在地上画了个“丫丫”葫芦,然后,用拐杖往山上一指,喃喃道:“要救人,赶紧上山,去找毒蛇盘着的葫芦炖着吃!”说罢飘然而去。为了救儿,娘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山。在云封雾锁的大山上,足足寻找了一天一夜,却不见葫芦的影儿。突然,身后一阵凉风掠过,见一尾苍鵰,衔着条蛇腾空而起,展翅飞去。娘转身一瞧,自己已站在了悬崖边上,身旁的大树上,高高低低地缀着圆圆滚滚的葫芦。可令她心头一怵的是,那葫芦的枝蔓上,缠绕着一条条的毒蛇。倘若去摘葫芦,岂能躲过那些毒蛇呢!为了救儿子,娘毅然奔向了那葫芦。她带着葫芦和累累的伤痕,下了山。救活了儿子,她自己却因蛇毒攻心而死。儿子在娘的坟头哭得死去活来,泪水滴过的地方,竟生出了一株葫芦。人说,这葫芦是娘变的,她不放心儿子的病情,才又回到了儿子的身旁……
尽管岁月悠悠远去,但母亲的故事,如同那葫芦饼一样,依旧回味在心头。
母亲的“嚼果”,除了葫芦饼,还有春天的“
牙草小豆腐”和雪天的“辣芥菜”,都让人难以忘怀。牙草,就是“猪牙草”。刚开春,寒气尚未散尽,它却拱出地皮,只有一茎,两瓣小叶,通体粉嫩,长不过一根绣花针。路边、地头,到处都有它的身影。母亲将黄豆磨成小豆腐,炒熟,放入猪牙草再继续翻炒,便成了清香可口的“牙草小豆腐”,那牙草有一股鲜味,咀嚼时会冒出一股水,合着小豆腐,愈嚼愈香。在那没有任何青菜可吃的早春,这绝对是美味佳肴。
母亲做的“辣芥菜”,是一种咸菜。晚秋时节,她把芥菜疙瘩擦成丝,放进坛子密封好,直到下第一场雪时,再启封。那芥菜碧绿碧绿,辣气十足,十分的开胃。无论是吃玉米饼子,还是喝小米粥,就一口那辣芥菜,会一直舒坦到心底。我也奇怪,那“辣芥菜”长时间的放到坛子里,为啥能不腐不烂,不干不蔫,开坛后仍能脆生生的,充盈着辣气,这也许是母亲的秘籍。
母亲的“嚼果”,饱了我童年的口福。它像一缕阳光暖在心庭,成为苦年月的一种慰藉。
如今,母亲已远在天堂,再也吃不到她亲手做的“葫芦饼”、“牙草小豆腐”和“辣芥菜”……这些“嚼果”,已成绝版的人间美味。
载旧金山《美华文学》2013年冬季特刊
题前画:张朋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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