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思想者寂寞归来
(2013-01-18 10:33:08)
没有永恒的生灵肉体,傲然流浪于尘世。只有生灵的声音和思想可以穿越历史和未来。我每日都活在阅读饥渴症状中。大音者希,当下汉语表达纷乱和多元的世俗,我在文学圈外,无功利性、诚恳地寻觅和挖掘积淀下来的汉语矿物质,渴望能补养给缺乏维生素的文学世界。当我阅读一位隐居的思想者作品时,恍如隔世。他归来了,没有兴风作浪的呼啸声,没有尖锐刺空的强劲之势。带着与世隔绝的孤独,带着素朴的童真,带着灿烂的隐语,带着深邃的沉思,裹着一席豪华的寂寞蓑衣归来。梁小斌和他的《翻皮球》不仅仅是诗歌和哲学融合的厚重之书,而且也是汉语表达一次经典展示。相信所有能静心把《翻皮球》读完的人,都能从中找到若干醉翻心灵的句子。
失踪者寂寞归来
谈论当代文学,梁小斌的背影是无法绕开的,是的,他是中国朦胧诗的代表诗人之一,20世纪80年代初,梁小斌代笔作之一《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红遍大江南北,那时渴望文学滋养的饥渴成年男女和未成年男女,大致都记得这首诗,我就是那个不成器的未成年男孩。17岁那年,我模仿这首诗,在彩色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首诗。《翻皮球》不仅仅翻动了我青涩的青春期,也翻动了当代文学的黄金时代。
在当代文学表达方式上,朦胧诗最早喊出苦难岁月心灵和肉体的疼痛感。时至今日,梁小斌和朦胧诗一起,成为骚动的黄金时代模糊的背影。那个时代的文学精英们,或离群索居,或圈地面朝大海,他们开始淡出文学舞台,淡出公众视野。但梁小斌和朦胧诗隐藏在我文学记忆中,一个文学事件,就会勾起我的文学记忆。我一直认为,每一个人都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文学史。什么叫文学史?我觉得就是一个人阅读的记忆史。文学史既不属于国家的,也不属于集体的,当然,属于某个山头也是有问题的。只有个人的文学史才是最有含金量的。
我所说的失踪,并非法律意义上的失踪,而是文学意义上的失踪。主要是指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在文学风起云涌大潮中,一些写作者在文学的舞台上,曾经制造了疯狂的流行文化,或者刮起迷离的文学旋风。时至今日,由于复杂的原因,有的在文学领域失去了最初的光芒;有的另谋职业,终止了文学写作;有的依然活跃在艺术领域,但是,已经不再把文学事业当作第一职业了。大浪淘沙,文学史遗忘一个人,如同大海淹没一粒沙子。作家越来越多,收入越来越高,名气越来越大,中国不缺作家和作品,稀缺撼动心灵的思想写作。喧哗和骚动之后,我依然在坚强寻觅渗入脾肺的文学表达。像梁小斌这样的诗人,成为失踪的思想者。前段时间,梁小斌带着他的《翻皮球》,低调复出。
童真者的隐语
《翻皮球》不是一本小说,也不是一部政论文章汇编,而是一部诗化哲理思想散论。“我在学习纯洁的细节时感受到了压迫……”《翻皮球》满篇都是空灵文字,这种纯净的表达方式让人吃惊,没有激昂,内敛式的意境让人体验了脱离世俗的语言洗礼。如同梁小斌在书中介绍,1986年担任诗刊社辅导老师,似乎也体会到“往碗里夹好几种菜,是一种幸福。”这是一种童真。为什么梁小斌的语言里有扑面而来的空灵感?因为他的语言有没被异化的童真。童真式表达也许不能让我们泪流满面,但是,这种童真表达,却让我们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发生震颤的动作。
“我沿着红色大街疯狂地奔跑,我跑到了郊外的荒野上欢叫,
后来,我的钥匙丢了。”这是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几句诗,我拿出来的意思是说,《翻皮球》延续了早期的风格,既有童真式表达,同时含有大量难以精准定位的隐语。书中有这样童真式提问:“诗人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成为杀人魔王?母亲说,孩子,你永远达不到。因为他永远达不到,他心中才有母亲。”童真式隐语比比皆是,如“任何历史,在寻找到一个殉道者之前,它不会结束”,其断言方式简直就是尼采附体。一切动人心魄的文字都是建立或者是瓦解了某种流行的表达方式。一句接着一句,连绵不绝,诗意泛滥,哲思汹涌,灌溉着我们眼下贫瘠的语言大陆。
孤独者的沉思
梁小斌的《翻皮球》,孤独感从开头一直到弥漫到结尾。“诗人必须有一个接雨水的小桶,永远放在他的桌子旁边。的确,这构成了真正诗人的内在和谐,像一件道具不可缺少。我是孤独的。”
孤独不是沉沦,而是一种诗意的抗争方式。为什么梁小斌有如此厚重的孤独感?或许和他淡出文学舞台,隐居都市有关。但更主要的,是来自于他与世隔绝的生活状态,与世俗格格不入。
梁小斌写道,我总在反复查看如何跟外界的生活打成一片,却命里注定要露出马脚,我好歹找到了一条与自己确实有关联的、笨拙人的写作方式。不是世界抛弃了梁小斌了,也不是梁小斌抛弃了世界,而是他无法寻找到与世界和解的心灵通道。肉体和灵魂在四处碰壁之后,选择了与世隔绝的孤独。梁小斌这种孤独感是不可模仿的。为了分析《翻皮球》孤独感,我选择体验这种孤独感,一个人走进公园无人处游荡,却无法捕捉到那种沉思方式。越来越汹涌的对世俗索取的写作无法进入梁小斌的孤独沉思方式,梁小斌用灵魂写作,用肉体和灵魂相通的孤独感写作,为自己心灵而写,为自己独有的孤独感而写。正如本雅明所说,在曾存活过的事物沉入和消融的海底深处,物品历经沧海桑田,以新的结晶体幸存下来,不为自然暴力所催……将其称为思想的断片,……甚至作为象中之象,带回到生者的世界中。
梁小斌的“结晶体”和“思想的断片”,就是《翻皮球》中独特的思考方式,带有明显维特根斯坦的分析意味。“竭尽全力的躲避就像竭尽全力的迎接”、“一块石头被冲走了,或者没有被冲走,都无法改变我们内心最为僵硬的结论”……《翻皮球》在表达方式上,更接近哲学,更多是思考形而上的生存境遇,与哲学文本不同的是,梁小斌用诗意在阐释哲学。
沉默者的呐喊
梁小斌的《翻皮球》不是用狂狼而激烈的刺入方式,揭批世界的荒诞和罪恶,而是用意境和诗意的沉默方式,圈点这个他曾经经历的世界的失真和荒谬。沉默不是逃避,而是一种呐喊方式,或者说,这种沉默的呐喊最适合梁小斌。在对世界万象的困惑解析上,梁小斌用沉默的呐喊叩问着。客观地说,梁小斌的叩问依然带有早期朦胧诗的胎衣,“最为黑暗的莫过于逻辑了”、“世界了手上有一根刺,使我不得不回忆这只手今天抚摸了些什么”,“界限现在换了一个地方,重新把人圈了起来”,“自由,是对自由的虔诚心态”……
“只有屠杀说明历史,”
《翻皮球》最震撼的就是对记忆的控诉。在《对屠杀的研究中》,其实并没有具体案例,也没有明确所指,但是,这种控诉是对记忆的控诉,用诗意的语言,一次次抚摸自己心灵的伤疤,回声在回荡。“一个有远见的杀人者,甚至要杀害一个婴儿。婴儿看上去是无辜的,但杀人者却不这么看,杀人者的思维是对的。”从梁小斌提及的索尔仁尼琴,也许能感悟到若隐若现的影射。
除了“屠杀”,梁小斌使用的另外一个语言控诉器具是“手铐”:“在那个年代,当你写诗的手被手铐铐住时,你困惑了;一双会写诗的手,为什么要给它戴上手铐?”疼痛感一次又一次涌向梁小斌的心灵,他写道:世界观是预先埋伏于草丛中的杀手……你知道灵魂是如何腐烂的吗?就在拖来拖去的供奉中。在与世隔绝孤独中,梁小斌释放了自己被禁锢的思想,以一个失明者遵循着他得以确认的路线行走,从生活气息中嗅出棺木气息……
梁小斌的语言和思想,是文坛的稀缺品,他归来了,但没有发表任何复出的论调。他寂寞归来。如同我们无法忘却历史一样,无法忘却梁小斌,如果世俗阅读淹没了梁小斌和他的思想,将来会是文学史上的一次耻辱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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