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登利姑娘，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吗？可是，没有哪一个小孩儿不会变成大人哪。我说的话有什么可笑呢。到那时候，我呀，要娶一个漂亮的媳妇，带她出来蹓跶蹓跶。不管怎么样，我只喜欢好看的。……”

                                                                             ——屋太郎

读完三岛由纪夫的《春雪》，不知为何想起了高中时读过的一篇日本的中篇小说，《青梅竹马》，樋口一叶著。情节已经记不清了，主人公的名字也忘了，一种模糊而美好的感觉却还在，突然忆及，产生强烈的再读一读的冲动，径直奔向了图书馆四层。以为很好找的，却原来不是，馆藏没有樋口一叶的作品集，翻了几本日本中短篇小说选，也都没有收录。费了大半个小时的功夫，挪动了将近三四十本书，才在一本外国中篇小说选中找到，再细看，就是当年读到的那本，字体与纸张都一模一样。那还是1982年出版的书，很旧了，上面满是灰尘，所在的那排书架，大约也经年没有人碰过，找完书整双手都黑了。

待坐下来，已有些恍惚，一种岁月的不真实感渐渐爬上心头，挥之不去。如果不是最后找到了书，不知道自己会有多沮丧。找的过程，便已有了些情绪，越是找不到，仿佛它所代表的就越多，我也越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非找到不可。其实真正想要找的，可能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一些无法复现的心情，和一段永远逝去的时光。及至找到了书，有的已不是欣喜，而成了感伤。

美好的感觉，在年少时体会大约是最强烈的，那是没有顾忌也没有猜疑的体会，纯净如晨曦中树叶上的露珠，滴一滴在心里，能产生久久的涟漪，充盈而富足。容易脸红的年纪，容易心跳的年纪，总是被憧憬和烦恼笼罩着，对生活里的任何波澜都敏感，一边小心翼翼的营造属于自己的水晶小屋，一边盼着有人能住进来。等到各种梦幻都渐渐远去，世界才陡然变小，只剩下自己的孤独与惆怅。然后开始抓住眼前的一切可能机会，关注起种种名利实惠，挣扎于现实与欲念之间。在不断的试图将成年所带来的恐惧转移到他人途中，有的是种种猜疑和顾忌，美的体会已越来越稀薄与淡漠。

故事里的藤本信如十五六岁，美登利十四岁，屋太郎十三岁，我读到时是十六七岁，而樋口一叶写《青梅竹马》时，也才二十三岁。二十四岁，她就死了。

从图书馆回来，下起了雨，渐渐至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十一点后才停。想起零二年的狮子座流星雨，也想起《受戒》里小英子留在田埂上的一串小脚印。

清晨，予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