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秋末初冬，大雨去河南旅游，信阳文友小风热情地请他吃了一顿饭。他们是在江河文学网相识的诗友，平时经常网上有交流，这一回是首次网下会面。大雨挺高兴，邀请小风诗友方便时去杭州玩。小风说，会的，我女儿在你省宁波大学做交流生读大二。

 翌年春，小风带着女儿到杭州看大雨，并带去两盒家乡茶叶，大雨招待他们吃杭帮菜，还带他们去宋城景点逛了逛。客人只逗留了数小时，但来意表述得清楚，想托大雨帮孩子毕业时在杭州找份工作。大雨觉得奇怪，你们家老爷子曾是个级别不低的官员，家乡官场有人脉啊，安排个公职岗位应该不难，何必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己打拼呢？小风说，老爷子退休多年，又不善交际，没有这个能力帮孩子安排工作，再说孩子是个大学生，不该走我们围着家乡转的老路，到沿海城市工作安家，有利于她个人及后代的发展，也有利于我们当父母的改善养老环境。

 一席话令人刮目相看，大雨觉得小风诗友颇有格局，懂得他们那内地四线城市与沿海大城市的经济发展差距，懂得着眼未来对孩子的前程负责。大雨是个实在人，他说，我只是个普通人，要说帮你家女儿在杭州找什么好的工作，我应承不了，只能是托托熟人、朋友，联系一个企业文员岗位让孩子上班可以争取。小风母女很高兴，说这就很好了，拜托关照。

 八字没一撇的事，收人礼物不自在，何况还是诗友，两个月后的一次出差途中，大雨绕道宁波看望了小风的女儿，带去一盒杭州小食品。离开后，他给孩子发了短信：叔叔来得匆忙，未及买水果给你，食品盒里有个红包，你自已买。他事先在盒里放了六张百元钞。

 是年底，小风又去一趟杭州，送了两斤信阳茶业和两瓶家乡老酒，颇含送年礼的节奏。大雨懂得，这是小风托咐孩子之事的又一次加温，故不好对等回礼，怕引起不肯帮忙的误会，便安排几位杭州诗友陪同小风采风，期间全程招待，没让小风在杭州花一分钱。

 新的一年春天了，小风再次到杭州给大雨送家乡新茶。大雨说，朋友如弟兄，不必这样客气，我既然答应帮忙就会努力的，事实上我已着手在做这方面工作了，经常与有解决就业潜力的朋友小聚，先做些感情投入方面的前期铺垫吧，以便到时开口不黄。小风在杭，大雨依旧尽了地主之谊，在杭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临走还回赠了两听英国花茶让她带给老爷子。

 大雨在朋友圈的先期投入是放水养鱼。小风孩子2021年夏天毕业，这年元旦后，大雨开始“收网”。一位当老总的朋友在茅家埠新扩了一个子公司，大雨开口请这位朋友给孩子安排个文职人员岗位。朋友同意，但他说企业运转不可能留岗等人，只能到时“腾笼换鸟”，如果能够确定那孩子一定来我们公司上班，我可以吩咐人事部门提前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大雨告诉了小风。小风问这问那，嫌这家公司规模小，说暂时不定，等孩子毕业再说。大雨感到不爽，但也不便说。杭州随便哪家企业，在河南信阳都能算利税大户，再说疫情使企业用人普遍收紧，到了毕业季又会有各地毕业生涌来竞岗，我不提前跟朋友预订岗位，不给人家腾笼换鸟准备时间怎么行呢，等你女儿一毕业就来硬摘瓜夺岗，这不是叫人家为难么。

 央人之事，多少基础打下去，才换得一句应承，但小风不满意，大雨只好回断这条线。因为，挂着一份人情，就意味着支出还要继续。朋友间聚会，托人办事的人总得主动付出吧，而杭城一桌饭，比河南信阳四斤茶叶还贵，不说莱肴，上两瓶五粮液是啥概念？

 小地方的人见识少，不懂城里人交际大阵仗，估计那老爷子在家乡连女儿工作安排都搞不定，显然不懂江湖。大雨也没有生真气，过了段时间，他又去查看其他路子。

 在事业单位供职的朋友告知，单位办事员不够，人事局不肯增编，批给六个公益性岗位指标，年收入七万元待遇。大雨觉得这份工作挺好的，工资5000多，对刚参加工作的本科生来说，不算低了。后面人事部门如果有增加事业编制松动，已在眼前工作的熟手显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呢。最重要的是，在行政单位科室里上班很体面，姑娘谈对象时都会被人高看一眼的，许多当家长的宁可收入低都挖空心思让闺女“坐机关”，为的是有朝一日引来好女婿。

 当晚，大雨把信息告诉小风，小风说待与老爷子商量。大雨说，在机关上班机会难得，想让孩子做这份工作的话，我得做这个单位领导的工作，你明天中午前回我话。

 第二天上午十点小风回了信息：“不麻烦你了，我和老爷子商量过了，决定让孩子复习考公务员。”接着，小风发了她从网上搜到的公益性岗位名词解释，说是保安保姆勤杂工的干活。大雨哭笑不得：你信网还是信我？公益性岗位也要看啥单位的，行政单位后勤都承包给物业了，哪来保安保姆和勤杂工？我既然答应帮孩子找一份文职工作，岂能言而无信？

 小风认定这份工作不好。大雨说：“知道了，我回掉他们。”回掉两份工作，意味着这两年大雨做的“前期工作”全泡汤。虽说他一向是大朋友作派，为诗友做点付出不在意，但兜里的钱也不是捡来的，只得暗暗叫屈：遇到这样没见识的朋友，真是有苦说不出呢。

 十天后春节，小风没了往年给“老师”拜年声音，倒是大雨觉得事归事友归友，照例致以新年问候。问起孩子，小风说：“让她在家复习考公呢，孩子还是有份稳定的工作好。老爷子怪我前面考虑久缺耽误了她，很懊悔！”大雨听得出，他们决意考公务员。

 考公固然好，可大雨觉得工科生不关注时政，思辨和写作不好跟文科生比，考《申论》根本没优势。再说，即便在他们家乡谋一份公职又有多大意思？人生起步，经济收入、生活环境、后代发展，是需综合考量的。假如考不上，回头再漫无目标与大批毕业生竞争企业岗位多难啊。大雨含蓄地说了一句：该不该放弃我介绍的两次杭州就业机会，半年后你会明白。

 回味小风那句“很懊悔”，大雨隐隐觉得好像有悔恨“投资失误”之意，说不定正被老爷子抱怨得抬不起头呢。大雨不忍让小风在家受气，微信小风：“你们既确定孩子不来杭州工作了，那我把几次来杭州的茶叶钱算给你吧，免得你在家里被老爷子责备。”随即，他发了4000元手机转账。几分钟后，小风点收，并发来微信截图：“已转交给我们家老爷子。”

 哈哈，如此见识和格局，真让人长见识。自不量力，坚持挤走那毫无胜算的独木桥，且无情挖断后路，接下来的走势可以预测：一个既非211又非985的普通高校工科生，与全国各地应届毕业生比拼竞考沿海省份的公务员，能有几分胜算？假如考上老家穷县乡某个公职岗位，重蹈其父母覆辙又有多大意思？更多的可能是，呛了几口水还游到沿海城市找企业上班。

 那孩子怎么样了？毕竟诗友一场，十天后大雨忍不住又发微信问情况，暗自思量，必要时还想帮帮他们。不料，手机显示他已不是小风的朋友——小风拉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