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喝茶

标签:
茶馆市井人物喝茶茶叶生活写真 |
分类: 灯下漫笔 |

四十年前,我们家乡称去面馆或饭店为“上茶馆”。其实这“茶馆”与喝茶根本不搭界。南方人、城里人听后一定笑坏了,这哪跟哪呀,怎么连喝茶与吃面吃饭都拎不清?是的,那时在非产茶区的广大农村,人们对茶的概念很粗放,并不像现在所理解的这样。
我的家乡一马平川,自古以来没有长过茶树。改革开放前,许多人不知茶叶为何物。说茶,大家认为就是白开水,生水烧开了装进茶瓶,倒出来的便是茶。有重要客人来了,家乡人懂得敬茶,但此茶非彼茶,只是一碗加了糖的开水,再客气一点就加一小盘饼干或油炸果子之类的点心。也有人家孝敬老人“吃早茶”的,通常是一碗糖水荷包蛋。这茶,与茶叶没关系。
我是十八岁才偶见茶叶的。那是因为刚参加工作时分在供销社副食品柜,有一种商品叫茶叶。可以想象,家乡同龄人见到茶叶的时间,普遍比我更晚。乡下人不知茶叶,即便是公社干部也不一定懂,供销社每个月底盘点商品,我们那个柜组是全公社数万人唯一可买到茶叶的地方,每月只销出二三两,可想,有几个人识茶?茶叶吸湿,半麻袋茶叶,每次盘点它都升溢几两,窃喜,我尝试用茶叶泡茶喝,也许那茶叶质量差,喝不出好味觉,倒颇像苦涩的中药汤。
八十年代进县城机关工作,我成了“一杯茶半包烟,一张报纸混半天”的小官僚,便也装模作样地喝起茶叶茶来。机关不配发茶叶,我们用本办公室卖旧书报的钱买。供销社商店的茶叶是常年滞销的陈货,我们买安徽浙江一带茶农上门兜售的茶叶。挑担卖的茶叶通常是大路货,二三十元一斤的炒青,卖报纸的钱正好够对付。与卖茶人深谈,得知他们也有银针、雀舌、龙井、黄芽等一百多元一斤的好茶,偶尔买一二两,泡在玻璃杯里,暗香浮动煞是好看,喝起来还真爽口,这时,我才算对喝茶有了一点初步了解。当然,回家还是喝白开,工资低,喝不起茶。
十多年前到苏州生活了,不知不觉喝茶成了常态。苏城茶楼多,朋友议事多在茶楼进行,苦水也罢药汤也罢,都得装斯文陪人家喝。再一个原因是,苏州属江南,地产茶叶名气大,年年有朋友馈赠。苏州茶树长在太湖东岸的洞庭山上,传说旧时采茶均为年轻女子,她们釆茶时围兜里放不下就塞进胸罩,因而捂出一股特殊香气,香得吓人。当年乾隆爷南巡到苏,尝了“吓煞人香”茶拍案叫绝,钦赐了个雅名叫它碧螺春。沿袭至今,碧螺春便成了苏州人送礼佳品。
到苏州不久,恋上博客。随着交流增多,时有外地网友寄茶叶给我。西湖龙井、安吉白茶、仙寓山野茶、六安瓜片、黄山毛峰,往住一寄就是一二斤,累积起来就多了。回不掉,送人又怕别人不喜欢,只好自己天天豪饮。老伴见我起早带晚喝茶,骂我“清肠子”。还真骂对了,安徽网友“竹枝雪”寄“六安瓜片”我不肯收,她劝我收下的说词也是喝茶能刮油減肥。
为了附庸风雅,为了“清肠子”,我渐渐不觉“中药汤”难喝了,一泡一大杯,张嘴咕噜咕噜像老牛饮水般猛灌一气。前不久南京笔会,有位文友好意告诉我,茶叶放进杯子,得先冲小半杯,用鼻子闻一闻香气,然后把杯里的水撤出,再加热水小半杯,尖起嘴巴轻轻品几口,继而小半杯小半杯地续水,小口浅尝慢品…… 。惭愧,年过花甲,方知这样才叫做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