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感风寒，阿玫在医院候诊室等叫号。闲得无聊，掏出手机看信息。

昔年同事老金在“朋友圈”晒了一组旅游照片：五六个衣着华丽的老板状中老年男女，在黄果树瀑布下疯玩，摆拍的照片，动作夸张神釆飞扬，全然一副快活似神仙的样子。

“美醉了、帅呆了”，留言栏里一片赞扬声，也有不少“有钱走遍天下、候鸟永远有春天、富人生活就是有品位啊”之类羡慕恭维语。阿玫看到这些，感到浑身不舒坦，沉思良久，抬手发了一支玫瑰图案表示“已阅”。几分钟后，老金发来一条私聊微信：“谢谢啊！”

“不客气，只是一支带刺的玫瑰，不嫌扎手就收下，呵呵。”阿玫不冷不热。

“话中有话？”老金不解。阿玫犹豫了片刻回道：“照片拍得确实很好，优哉游哉令人羡慕，不过，我建议老领导还是低调些，别在朋友圈里发这些。”老金不以为然：“退休之人，应该活得没心没肺有趣味，如果旅游发些照片都属高调，岂不是太亏待自己、活得太累了？”

       见老金不领会，阿玫只好点他穴位：“你有钱到处玩，但好多人对你的生财之道一直质疑，似乎不宜张扬哦。作为曾经的同事，你帮过我的忙，我说句真话友情提示，你该理解。”

“没那么严重吧，我才不在意社会上那些风言风语呢，该享受的就享受。”老金说。

风言风语？该享受？阿玫感到这些字很刺眼，随即写下一段话：百货公司改制前出售郊外一幢闲置库房给熟人，一年后那里的地皮增值两百多万元，这人觉得过意不去，为表感恩，回赠五十万元给公司几个干部，这些分得好处的人，前不久都出了问题——吃官司，你知道吧？

“知道。这是他们的问题，跟我没关系啊，莫名其妙！”老金说话有点犯冲。

莫名其妙？批我没事找事？好的吧，阿玫不再客气，亮刺直捣浓包：“我说百货公司，是打比方提醒你。我们集团改制，你参与了自卖自买，第二年将资产转手变卖，溢价三千五百万，你们几个人分到自己名下充算个人出资的股本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记到你名下的好像是五百八十万元吧，这是不是个问题呢？你们的做法与百货公司少数干部侵吞集体资产有什么区别？”

      “我们集团的改制方案，是经过市政府改制领导小组批准的，也是经过市国资委审核的，手续很规范的，你不了解情况！”老金有点急了，亮出了他们的挡箭牌，像在开会作报告。

阿玫蹙起眉头，发了个“冷笑”的符号。老金问：“什么意思啊？”

“你在看老黄历。现在什么年代、什么政治气候了，你把那个什么小组也看得也太大了吧？是不是还想再抬出某个大人物首肯吓唬人？我看啊，真的到了回头清算那一天，恐怕谁也庇护不了你们，他们至多承认当初犯了官僚主义，被你们蒙骗利用了，嘿嘿。”阿玫冷峻剖析。

“啊？还真的有人至今惦记着集团那些陈年旧事？好像内幕还知道得不少？”老金想摸点底。阿玫说，那场改制，你们几个人一夜暴富，致使全系统资产流失万人下岗，有意见、有看法的大有人在，老实说吧，我就是他们队伍中的一员。你说的那些会办纪要、领导签字、所谓个人出资实为分赃表等等，我们都想办法弄到复印件备着呢，在等机会等气候放在阳光下暴晒。

“开玩笑，改革方向不会变！”老金还在打官腔。阿玫说，改革方向是不会变，但惩治腐败永远在路上，你改当企业老总后不学习不懂时政了吗？从常理上你也该想到的啊，当年放水养鱼，抽水取鱼那是迟早的事。再说，如今网络时代，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什么人都罩不住，那南京“天价烟”、 陕西“大表哥”， 不都是自己高调张扬引发出问题的么？谁蹦出水面先捞谁！

“那是那是。”老金这才品出，阿玫提醒是好意。十多年前改制时的多次较量，老金领教了阿玫的冲锋陷阵精神，当时若不是市里有人硬袒护着，简直不可收拾。他隐隐感到，再争论下去，很可能激怒刺玫瑰采取行动，证实“鱼儿蹦出水面”是什么样的结果，故转移中心对照片之事又作了解释：“我贴照片真不是为了炫耀，纯粹是在朋友圈里发了玩玩的。”阿玫见状也缓了口气：金总啊，朋友圈并不保险吧，京都那只老鳖，朋友面前发酒疯，结果还不是被朋友卖了？

“懂了，有道理，真诚感谢你提醒我。好在我已不在位了，回聊啊。”见老金要跑路，阿玫又补了一句：“今非昔比，退休好像不再是防空洞，许多贪官退休几年后被挖，好自为之！” 

老金没再回应，阿玫将手机放入口袋走到户外。仰望碧空一声长叹，她想问苍天，何时给那场企业改制工人下岗作公正评判？明知前路渺茫，但她容不得谁给受伤工友再施刺激。同事需帮助，正义需坚持，社会更需稳定，她觉得，一名曾经的工会干部，应该是这样的站位。

身心疲惫。阿玫回到屋內再看“朋友圈”，还好，老金的那组炫富照片不见了。

                    本文被选用在新浪博客首页         2019.03.15        文学编辑：李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