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红楼》之一千三百二十四

              风之子原创

    我早就说过，《红楼梦》行文是异常唯美和温和的，这是曹雪芹抱着感恩的心来写的结果。对那些过往的人和事，他是悲悯的，是宽容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放弃了亲疏放弃了好恶放弃了批判。曹雪芹的批判，是深深的隐藏在那一潭深千尺的桃红碧水中的。

     比如写贾母为宝钗过十五岁生日，黛玉误解贾母，耍小性儿，就连曹雪芹也忍不住站出来说，除了薛姨妈、宝钗、湘云是客，余者都是自己人。这分明是曹雪芹入戏了，忘情了，把他笔下的人物当真了，他心疼黛玉的生气，心疼黛玉的误解，忍不住要向黛玉透露贾母的心思了。纵使曹雪芹再老辣，此时也会情不自禁。

     第七十七回，撵走晴雯，宝玉悲伤之极，虽是有感而发率性所为，也戳穿了袭人的掩饰。这个时候的袭人，自然是不受用的，她知道，即使撵走了晴雯，晴雯依然是宝玉心中第一等之人。说到晴雯的将死，宝玉更加痛苦，以花木喻晴雯之死。这个时候，经历了王夫人抄捡做戏，贾宝玉连续追问，以及虽撵走晴雯依然有挫败感的花袭人终于按耐不住她的好性儿了，说了一段狠话：

     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了。”

      这段话，倒是袭人的心里话了。她始终认为，她的地位是要比晴雯高的。毕竟他是宝玉房里的第一大丫鬟，毕竟她是王夫人认可的未来的姨娘，毕竟她和宝玉睡过，所以，她终于按耐不住了，怎么即使撵走了晴雯，晴雯在宝玉的心里依然比她高呢？她怒了。袭人有个特点，怒了急了就要咒自己死。和晴雯吵架，黛玉开她一句好嫂子连我也要哭死了的玩笑，她要死；向王夫人进言，说到宝玉的清白，她要死；现在，撵走的晴雯依然比她重要，急眼了，又要死。死，似乎是袭人证明自己清白无辜的一个幌子了。

     自然一说到死，立马就把宝玉摆平了。宝玉最怕的就是女孩儿死，他是能保全一个是一个，能拖延一个是一个，即便他心里也是有亲疏的，但在他看来，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比他更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的。

     但是，即便宝玉戳穿了袭人，又放过了袭人。宝玉也是曹雪芹写的。但这一次，曹雪芹似乎是伤透了心了，铁了心了，不愿意放过袭人了。袭人不是说了吗？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她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

     好吧。回到第五回梦游太虚幻境，金陵十二钗册，又副册第一位恰好就是晴雯，第二位恰好就是袭人，曹雪芹恰好就是点出这两人的判词和排位，这不就是呼应了第七十七回袭人这段真心话，这段狠话吗？

    袭人说晴雯纵灭不过她的次序去，曹雪芹偏偏在十二钗里让晴雯灭过了袭人的次序。如果差距很大也就算了，偏偏差距不大，刚刚好，晴雯刚刚灭过了袭人的次序，这不是在打袭人的脸是什么？

     袭人说了，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好了，曹雪芹给出答案了，晴雯就是个刚刚好灭过了袭人次序的东西。那这又意味着，袭人是个什么东西呢？

     这是难得一见的，曹雪芹在整个《红楼梦》创作过程中少有的撕破脸和彻底的不讲情面。哼哼，老曹，看来你也不能免俗，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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