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红楼》之一千三百零八

           风之子原创

    贾母中秋之乐，首先是因了甄家被抄。所谓：

    贾母点头叹道：“咱们别管人家的事，且商量咱们八月十五日赏月是正经。”【庚辰双行夹批：贾母已看破狐
悲兔死，故不改正，聊来自遣耳。】

    基调是悲的，纵是取乐，也不免有些凉薄之意。

    等到中秋之夜，宁荣二府，合家子骨肉团聚，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贾宝玉贾环贾兰，还有三春，也算是儿孙满堂。怎奈贾赦笑话，居然抱怨母亲偏心，又大赞贾环，说出“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的话，贾赦匡正贾环，其意还是匡正他自己，又携带着威胁儿子贾琏。设若真是贾环袭爵，贾府岂不是天下大乱。贾赦一番混账言论，更加深了贾母荒凉之叹，不仅是这个儿子和做母亲的渐行渐远，而且离乱之像，已然丛生。

     此时贾母的心境，不免悲从中来。

     一时感叹人少不热闹：

    “偏又把凤丫头病了，有他一人来说说笑笑，还抵得十个人的空儿。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说毕，不觉长叹一声，遂命拿大杯来斟热酒。”

      又说：

      “正是为此，所以才高兴拿大杯来吃酒。你们也换大杯才是。”

      或许贾母隐隐的觉得，此年今夜之后，骨肉团聚，更待何年？

     一时又要听笛：

      贾母因见月至中天，比先越发精彩可爱，因说：“如此好月，不可不闻笛。”因命人将十番上女孩子传来。贾母道：“音乐多了，反失雅致，只用吹笛的远远的吹起来就够了。”

      可是，笛声优雅，却也不免清幽寂寥：

      正说着闲话，猛不防只听那壁厢桂花树下，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净，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都肃然危坐，默默相赏。

      若此时散去，还是好的，可是，贾母偏要痛饮：

      贾母道：“偏今儿高兴，你又来催。难道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因命再斟酒来。一面戴上兜巾，披了斗篷，大家陪着又饮，说些笑话。

      终至于乐极生悲，感时伤生：

      只听桂花阴里，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又发出一缕笛音来，果真比先越发凄凉。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年老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众人彼此都不禁有凄凉寂寞之意，半日，方知贾母伤感，才忙转身陪笑，发语解释。又命暖酒，且住了笛。

     这那里是在取乐，这是在感伤了。贾母之忧虑，想起贾敬之死，贾赦离德，甄家被抄，贾府艰难，这一大堆儿孙，她百年之后，为之奈何。这就是末世狂欢之叹。

     贾母的感伤，更多的是一种第六感官，是一种暮年之痛，以及历世修炼的智慧。落花流水春去也，良辰美景奈何天，此事古难全。

     贾母悲悲喜喜，直至“双眼朦胧。似有睡去之态。”直至众儿孙早已熬不住，悄悄的溜了方散。

     贾母的末世狂欢，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末世狂欢，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之流，不过是木偶在侧，“因夜深体乏，且不能胜酒，未免都有些倦意，无奈贾母兴犹未阑，只得陪饮。 ”小一辈宝玉黛玉湘云者，未经世事之艰险，也难与理论，早已经偷偷溜了。只有探春陪着，能在查抄大观园说出一番触目惊心的话来，且打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的贾探春，或许还能感觉到贾母心中的末世悲欢。所以贾母说：

      “只是三丫头可怜见的，尚还等着。”

      可惜她的三丫头也待不久了，这个慧心忧患的女儿，也要远离了贾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