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红楼》之一千零五

             风之子原创

     《红楼梦》是大雅之作，可是细读，发现小说里大俗的地方也不少，能把大俗写到让人觉得不俗，甚至大雅，就非常的了不起了。

      第二十八回，写冯紫英邀约贾宝玉薛蟠蒋玉菡几个兄弟喝花酒，有锦香院的妓女云儿作陪。云儿作为风尘女子，就唱了几首淫词艳曲。大雅的诗词固然要欣赏，作为研究，这样反映青楼场所文化的词曲，自然也不能放过，俗与不俗，诸君忍耐，且细细读来。

      第一首，是：

      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蘼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我也无回话。【甲戌侧批：此唱一曲为直刺宝玉。】

     这首艳曲，算是含蓄的。说的是一个女子喜欢两个男子，结果和其中一个幽会的时候，被另一个当场抓个正着，小女子无话可说，任由两个男子去掰扯。

     这首艳曲说的，应该就是青楼女子和两个相好之间争风吃醋的故事，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最关键的，这里有条批语，说是云儿唱这首曲子，是刺痛宝玉的。这就奇了。好在，下面还有条批语，是云儿主动说出来，蒋玉菡限令“花气袭人知昼暖”冲了宝玉房里的丫鬟花袭人时写的，所谓：

     冯紫英与蒋玉菡等不知原故，云儿便告诉了出来。【甲戌侧批：用云儿细说，的是章法。】【庚辰眉批：云儿知怡红细事，可想玉兄之风情月意也。壬午重阳。】

     这两条批语暗暗透露，风尘场所，宝玉也是常客，而且和锦香院的妓女云儿，还有些纠缠不清的，云儿不惟知道宝玉的家事，而且也曾和宝玉和其他的公子有过些争风吃醋的纠缠，这些细节，小说里没写，但批语还是透露出了些。

     最妙的是通篇不写宝玉和云儿的交集，其实交集最深的，乃是二人。诚为不写之写是也。

     第二首，是：

     豆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这首，用词尚算雅的，但意思就已经很黄了。所谓豆蔻，暗指就是年方二八的少女，一个虫儿，小淫虫也，碰到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小淫虫想上，进不去，急得跳脚扳手，小女子笑着说，我的可人儿啊，奴家花苞不开，你怎么进得去呢？这已经是涉及到性事了，只是用双关的手法写出，批语云：

    【甲戌侧批：双关，妙！】

     一个年方二八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居然有如此性经验和性心理，不是风月场所之人是什么呢。

      于是，在这首艳曲的刺激下，薛蟠同志的杰作出来了。

    第三首，所谓：

     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女儿乐，一根鸡巴往里戳。

      如果说宝玉紫英玉函等人，唱的词曲还仅就于情，云儿涉及到偷情、吃醋以及性事的也还隐晦，但是薛蟠同志把这次风月场所喝花酒的粗俗短暂的推向了高潮，曹雪芹在此尖锐的指出，所谓风月，其实也就是下半身那点事而已。云儿不是说花苞不开没办法吗？于是，管你开不开，愿不愿意，薛霸王便要霸王硬上弓了！而且，薛霸王认定，这样做，女孩子都是乐意的。这就是流氓逻辑。我强奸你快乐。

    如果说云儿的艳曲尚有环境身份逼迫的因素，那么，薛蟠同志的自甘堕落，已经揭露出贾赦贾珍贾琏贾蓉一干人等皮肤之淫的本质来，那就是为了下半身而活着。

     我想《红楼梦》之雅，不在于事事必雅，句句必雅，而在于雅俗共赏之间那种清醒而坚定的批判，这种批判，乃是奠定小说大雅境界的基石。如此，《红楼梦》再写贾珍之淫，贾琏之俗，薛蟠之粗，贾蓉之鄙，也是无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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