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笔记》之五百九十九

                风之子原创

    第七十一回，有个细节，让我想起第二十七回。其实，这个细节，之前我说过，但说得不到位（见拙文《红楼梦中司棋的出场有何蹊跷？》）。所以有必要再说。

    这个细节，就是鸳鸯发现司棋和她表兄幽会：

    且说鸳鸯一径回来, 刚至园门前,只见角门虚掩,犹未上闩.此时园内无人来往, 只有该班的房内灯光掩映,微月半天.鸳鸯又不曾有个作伴的,也不曾提灯笼,独自一个,脚步又轻,所以该班的人皆不理会.偏生又要小解,因下了甬路,寻微草处,行至一湖山石后大桂树阴下来. 刚转过石后,只听一阵衣衫响,吓了一惊不小.定睛一看,只见是两个人在那里,见他来了,便想往石后树丛藏躲.鸳鸯眼尖,趁月色见准一个穿红裙子梳头高大丰壮身材的,是迎春房里的司棋.鸳鸯只当他和别的女孩子也在此方便, 见自己来了,故意藏躲恐吓着耍,因便笑叫道:"司棋你不快出来,吓着我,我就喊起来当贼拿了. 这么大丫头了,没个黑家白日的只是顽不够."

    而让我想起的第二十七回的细节，是这样的：

    红玉听说撤身去了, 回来只见凤姐不在这山坡子上了.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 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

    司棋的这个动作，实在蹊跷。第一，大白青天的，为何从山洞里出来？第二，从山洞里出来就算了，还在系裙子，这算什么？第三，如果解释为司棋小解，有点勉强，一来大白天的不方便，二来司棋就生活在大观园，那里有厕所还是了如指掌的。

    但是，也就是这个蹊跷的细节，使得直到第七十一回，司棋和表兄的偷情被夜里要小解的鸳鸯给发现了。这里，请注意，司棋的貌似小解和鸳鸯的确实小解的区别：

    1.司棋的是疑似小解，就连曹雪芹也没说司棋在山洞里干什么？要脱下裙子。而且肯定这是曹雪芹有意这么写的。曹雪芹想告诉我们什么？

    2.鸳鸯是确实小解，这是曹雪芹明白写了的，曹雪芹搞个司棋的疑似小解和鸳鸯的确实小解，要说明什么？

    3.我们还要注一个最大的区别，司棋疑似小解是在大白天，而鸳鸯确实小解是在夜深人静。对于两个都熟悉大观园的有脸面的女孩来说，大白天不上厕所小解的可能性非常之小，而夜里野外小便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怕黑、胆小等原因。

    所以，我们说鸳鸯的小解是可以理解的，而司棋的疑似小解就非常可疑了。我们不禁要问，曹雪芹为了个司棋，煞费苦心，从第二十七回开始设计，到第七十一回才给出结果，是为什么？

    答案就在第七十二回：

    原来那司棋因从小儿和他姑表兄弟在一处顽笑起住时,小儿戏言,便都订下将来不娶不嫁. 近年大了,彼此又出落的品貌风流,常时司棋回家时,二人眉来眼去,旧情不忘, 只不能入手.又彼此生怕父母不从,二人便设法彼此里外买嘱园内老婆子们留门看道,今日趁乱方初次入港.虽未成双,却也海誓山盟,私传表记,已有无限风情了. 忽被鸳鸯惊散, 那小厮早穿花度柳,从角门出去了.司棋一夜不曾睡着,又后悔不来.

    却原来，司棋自小和表兄暗生情愫，为了私会，竟然已经买通了大观园内的老婆子留门看道，这下，我们该明白第七十一回贾母过生日，尤氏发现为何到了晚上府里的各个角门依然大开而且无人把守的原因了吧？

    “且说尤氏一径来至园中, 只见园中正门与各处角门仍未关,犹吊着各色彩灯,因回头命小丫头叫该班的女人.那丫鬟走入班房中,竟没一个人影,回来回了尤氏.”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门就一定是为司棋留的，但司棋肯定是其中之一。而许许多多见不得人的像司棋一样的因素，正是导致荣国府的大小角门天黑了还没关，并且无人看守的真正原因。

    这是曹雪芹要告诉我们的，但只是之一。曹雪芹还要告诉我们的是：

    1.第二十七回，司棋大白青天的从山洞里出来，还在系裙子，其实就是在和表兄幽会。贾迎春是个不管事的，司棋是大丫鬟，私自外出很自由，很可能二人在黎明早起大观园开门之际，其表兄偷偷进大观园与司棋在山洞幽会，不觉已到白天，司棋方先出来，所以，司棋对于碰见小红，很不感冒，一句“没理论”已经表现出不满了。而司棋的表哥可以先躲在洞里，然后趁乱偷偷溜出来，溜出大观园；

    2.请注意司棋买通婆子的时间是“近年大了”，就是近几年来司棋渐渐长大了的意思。时间是可以和第二十七回吻合的；

    3.所谓“今日趁乱方初次入港”，并不是说司棋和表兄今天才是第一次幽会的意思，而是说，幽会多次了，但即便进来了，也要小心行事，不能莽撞。恰好今天是贾母生日，巡查会很松，二人幽会多次，情到深处，情不自禁，第一次想要发生那种关系，性关系，“入港”在《红楼梦》里就是干那事的别称。但是却是“虽未成双”，也就是还没干成，就被鸳鸯发现了；

    4.司棋和表兄偷情，虽不合礼法，但从另一角度来说，也是大胆追求爱情。请注意，司棋和表兄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在谈恋爱，不是贾珍贾琏贾蓉贾瑞那样一上来就要干那事的淫乱，两个相爱的人谈恋爱，是不可能一上来就发生性关系的，而是有说不完的话，闹不完的小别扭。只有谈情到一定程度，有个过程，才会真正想发生关系的，但其间的肌肤之亲亲昵之举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正常的，所以第二十七回司棋系裙子，并不表示司棋就一定跟表哥干那事，但情不自禁有亲昵之举是可能的。

    所以，我以为，从第二十七回司棋的疑似小解令人生疑，到第七十一回鸳鸯的确实小解发现偷情，到第七十二回的真相大白，曹雪芹的叙事设计，对一个小小的司棋，也是煞费苦心，丝丝入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