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天在高地公园的谈话，我抬起头看了一眼顾娜，却没想到她在致谢的瞬间刚好也向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她喜悦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疑惑和不解。

“好啦，好啦，” 荣老师又开始讲话了，我赶快低下头。“当然，也有一些同学名次稍有变化，这是正常的。希望唐丽同学正确地对待这个问题，不要背什么包袱，况且，唐丽同学还是班长，还肩负着大量的事务性工作。但是，有的同学却让人不能理解，”她的声音逐渐严肃起来。

“他们既没有承担什么事务性活动，成绩却下滑得相当厉害！”我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而且脖子酸得厉害，想抬起来却没有勇气，我能感觉得到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在我的脖子和脸上滚烫地燃烧。我真想马上冲出教室！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是不是太骄傲了，以为在堂堂的滨江一中的文科班成绩名列前茅就万事大吉啦！是的，我们滨江一中是省级重点中学，历届高考的升学率很高，都在95%以上，所以社会上说什么考进滨江一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大学的门槛。但是，这并不是想当然的事情，而是历届滨江一中的同学刻苦学习的结果，是来之不易的。同学们要珍惜这个荣誉。对于这次没有考好的同学，我就不在这里点名了，反正成绩摆在这里，要好好地反思！”

 接下来的学科老师发言，同样都在不点名地批评我和一些考得不理想的同学。由于平时上课爱闹一点，成绩好时老师们都容忍了。现在，这一切都被当作骄傲自满的种种表现而列举了出来。这不，历史老师说我上课看小说（可看小说的又不止我一个）；语文课老师说我上课时爱自作聪明发奇谈怪论（平时您不是说这是爱动脑筋的表现吗）；地理老师说我上课时喜欢讲小话……我只觉得头嗡嗡作响，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世态炎凉，感到了老师们的势利，真是成者为王败者寇啊。

 批斗会结束。随着同学们走出教室的我象一只斗败的公鸡，大狗他们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表示安慰。他们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方晓铭，荣老师叫你留下！”唐丽故意叫得很悦耳。

我只好又折回去。刚一转身，就碰上了顾娜美丽而忧愁的眼睛。这时我的心里一阵感动。“我在下面等你。”我与她擦肩而过时她非常轻快地说了一句。我想，唐丽也许听到了。他们相处得可并不怎么样，一直是竞争对手。这对顾娜可不太好。

不容我多想，荣老师年轻而又严肃的脸已经出现在眼前。“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多毛病，今天老师们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好啦，老师说你都是为你好，你的成绩也并没有差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只是给你敲敲警钟而已。但是，再这么下去是很危险的。哭鼻子啦？”

“没有！”

“没有就好，拿出点男子汉的样子来，在那儿跌到在那儿爬起来，有信心吗！？”荣老师临了还笑了笑，“去吧！”

我走出教室的时候，已经到了开饭的时间。球场上空空荡荡，只有顾娜远远地站在校园一角的蓝球架下等我。

 我故意放慢脚步，等荣老师进了教师大院以后才向顾娜走去。顾娜开始向校门走，我知道她是要约我出去说话。

“谢谢你。”在校外的田埂上，顾娜真诚地说。

“谢我？”

“是呀，不是我们的约定，我哪来那么大动力。”她有些难为情。

“这么说，我是牺牲自己，成全了别人咯。”我故做幽默。

“你怎么搞的？掉了那么多，这次考试不难啊。”

 “为什么？为了你呗！”不知怎的，看着她一脸的焦急，我只想拿她开开心。

她的脸一下子羞得飞红，更急了，“怎么会这样呀！”可焦急之中分明有一种又惊又喜又得意的神情。

我真他妈的坏！我一面在心里痛骂自己，一面瞧着她羞涩的神情，感觉到浑身舒坦。这时的我，特别需要有人为我担心，为我快乐。

远方的山峦在夕阳下变成深色的剪影，空旷的田野在收割之后依然荡漾着金色。她，林洁，会为我欢喜为我忧吗？我刚刚开始松弛的心情又泛起一丝苦涩。可是，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

“你在想什么？”稍稍恢复平静的顾娜望着我。

“在想，在想肚子饿了怎么吃饭，有的同志高中状元还不请客？”我故意恶狠狠地说。我在顾娜面前实在放肆得可以。

“好吧，”顾娜头一偏，“我们到城里吃个痛快！去推单车！”

 那晚我毫不客气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还逼着顾娜跟我划拳。

“我不会”顾娜为难地说。

大概是我心情不好的缘故吧，顾娜今天特别地温柔和顺从。看着她难为情的样子，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也不会，我也不会。”

她恼怒地要打我。

“锤头、剪子、布！”我赶忙说。

她笑起来，表示同意。于是我们不伦不类地划起拳来。

我拼命地喝酒，我输了我喝，她输了我替她喝，顾娜想拦也拦不住。酒辣呼呼地从喉咙里流过，热呼呼地弥漫在身体里，头脑开始沸腾，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在咆哮，又仿佛有大水从天而泻，飞流直下，四处飞溅。

“你怎么啦？”顾娜有些害怕。

“没什么，酒太辣！”

“别喝了，要醉了。”

迷迷糊糊中顾娜大大的眼睛特别的明亮，“你，你真漂亮，”我脱口而出，但是舌头已经有点不听使唤。

事后我已经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是她扶着我出来，有一股热辣辣的东西按捺不住地从喉咙里喷射出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温暖地照在身上。

我朦朦胧胧感觉到是在家里。一定是顾娜把我送回家的，真够难为她的，两张单车她是怎么弄回来的。因为，我眯缝着眼睛看见我的单车就在阳台上。爸爸妈妈会怎么看她？会怎么看我？一场盘查看来不可避免。我翻个身，头还在隐隐作痛，身上的酒气也令人惊挛地散发出来，我又感觉到了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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