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梦见自己在南沙河中游泳 。那感觉好像不是在水里，而是在空气中：划动四肢，身体便飘然飞了起来，真是妙不可言。

        游泳，我是初中一年级学会的，在南沙河。

        我上小学时，下河戏水是被严令禁止的。谁敢违犯，学校知道了轻则点名批评，重则受处分。因为那时候，几乎每年都有溺水而死的。那是在1961年夏天，一个中午，十岁的贾姓男孩儿和三个女孩儿背着老师来到河边，见河边拴着一个捞水草的筏子，四个孩子先后登了上去。筏子慢慢漂离了河岸，男孩害怕了，用力跳上了岸。筏子离岸更远了，其余三个女孩也想跳上岸，却一个接一个落在了水里。那地方的河岸很陡，水也深。三个女孩的生命就这样陨落了。从那件事以后，夏天中午到河边巡视，便成了小学老师一项固定的任务。

        1964年6月16日，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到十三陵水库游泳。游泳时毛泽东对体院的学生说，应该到大江大河里去游泳；大风大浪也不可怕，人类就是在大风大浪中成长起来的。有了这句话，这年夏天的南沙河便成了天然游泳场，泡在河里的男男女女比锅里煮的饺子还要密集。

       沙河中学的老师们也来学游泳了。教导主任手忙脚乱地扑腾，就是浮不起来，呛得直咳嗽。语文李老师泡在齐胸的水里，如醉如痴地吟诵着：“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其实，他连南沙河也横渡不了。

       这个时候，我觉着不会游泳就成为耻辱了，必须赶紧学。小河跟大河的汇合处水浅，成了我们几个旱鸭子的练习场。我找来一个带盖的小油漆桶当漂浮器，紧紧抱在下颏与脖子之间，趴在水里，头就能露出水面，然后双脚翘起练习打水。练了五六天后，我就会狗刨了。来，横渡南沙河一试试！四个同学前后左右护着我，“扑通通，扑通通”向对岸游去。好不容易游过河中心，离岸边不到一米了，我想站起来，没想到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咕咚”灌了一大口水！没等保护我的人拉我，我赶紧又“扑通通、扑通通”刨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游泳必须背着家长。有小伙伴来叫我，每回都是在门口吹一声口哨。我呢，瞅个空子，悄悄溜出家门。后来我学会游泳了，对妈妈说：“您不用拦着我了，我已经会水了。”

       我没有吹牛，后来，我的学会了蛙泳，学会了仰泳，学会了踩水，还敢扎猛子（潜泳），一个猛子能扎二十米。我几个小伙伴常常逆流游水，从南门跟前，一直游到公路桥下，再游回来。

       会游泳的人，一见水就想下去。插队去了内蒙古，草原上去哪儿游泳？有一年夏天，草原上下了一场暴雨，一股小山洪顺山沟冲下来，我赶紧脱衣下水，在泥水里打了几个滚儿，弄了一身草屑和羊粪蛋，算是过了一回游泳的瘾。后来饲料基地打了一口大井，直径有十来米。我们几个男生不顾女生们的强烈抗议，跳下去游了几圈，爬出井口冻得上牙跟下牙直打架。女生为什么反对？因为那井水不仅用来浇地，还供我们知青喝呢！

       无论在哪儿游泳，怎么也不如在南沙河里游得畅快、游得舒服。

       离开沙河以后，每到春暖花开，我便想起南沙河。春来河水绿如蓝，我梦中的南沙河总是那样绿波荡漾，那样诱人，总想再到南沙河里畅游一番，可是如今，南沙河的水再也没有当年的清澈，没人下去游泳了。